但是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敖嘉对自己的事感兴趣的基础之上。黎清万万没有想到,敖嘉居然会以这样一种超然的态度来应对自己。他原先准备好的一大通说辞居然一句也没有用上。
黎清的脸色有些难看,但瞬息之间,他就将自己的这种表情收得滴水不漏。
月色如水,黎清对着一轮明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将那种忧伤完美地转化成了苦涩:“若真是你说的那样就好了。”
“你这话说得奇怪。”
敖嘉轻轻一笑,不解地皱起眉头,像是扪心自问又像是在感叹,“你们连生死都能交给对方,还有什么能阻挡你们在一起的?”
黎清怜惜地看他一眼,那眼神仿佛是一个泡经沧桑的老人在看一个涉世未深的孩童,“你想得太简单了。这个世间,还有许多比生死还要沉重的东西,我至今都无法忘怀。”
如果是蛇祖听到这话,他一定会说:“那就把你这比生死还要沉重的东西说出来听听,若是真比生死还要重,本尊就大发慈悲送你归西,让你彻底解脱。但要是不如生死沉重,哼哼,本尊也不是好糊弄的,到时就别怪本尊送你上黄泉路上走一遭了。”
但敖嘉不是蛇祖,所以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也许吧。”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见对方对自己兴趣缺缺,黎清主动把话题转到了敖嘉的身上。
“我?”
敖嘉有些奇怪,虽然对方是救了自己没错,但他们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好到掏心掏肺的程度吧?这种主动套近乎的行为不能不让敖嘉起疑心。
像是看出了敖嘉的犹豫,黎清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激进了点,于是笑笑道:“别误会,我只是对你的处境很感兴趣而已。”
“感兴趣?”
敖嘉觉得好笑,语气不觉变得冲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我现在的处境这么‘感兴趣’。是呢,我现在的处境真是不错呢。你们口中的蛇祖大人这么疼我,要什么都能得到,就连别人苦求不得的长生不老,我只要一句话就能得到,要谁生要谁死,我只要一句话就会有人替我将那人处理得妥妥当当……”
敖嘉一边一冷笑一边低诉,黎清用一种认真的眼神看着敖嘉,似乎要将他的样子深深地印在心里。然而敖嘉说得越多,他的眼神就越冷,渐渐地,那种眼神变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痛,黎清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你真的这么想?”
黎清语气中的失望惊醒了敖嘉。敖嘉如梦方醒地回头看黎清。突然发现刚刚那个温润的青年已经变得冷漠异常。
“我一直以为你和别的人会有所不同。没想到,你也是一样!”
黎清冷冰冰地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欲离。
一步,两步,三步……
“等等!”
背后传来敖嘉急促的呼喊。黎清脸上闪过一抹正中下怀的笑,没有意外,也没有过多的欣喜。他向一个猎人一样冷静地转过身,为敖嘉布下一个满是毒刺的陷阱。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敖嘉动摇了。
“你刚刚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没有必要多说了吧。”
黎清一反往日的温和,换上了一脸的冷酷。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他都能在短短数句话之内摸清他的喜好。有人喜欢风度翩翩的君子,有人喜欢放荡不羁的浪子,有人喜欢文采斐然的才子,有人喜欢仗义执言的义士,无论别人心理上对哪种人更亲近,他都能在短短几分钟内变成他人喜欢的那种人。随意地改变自己的形象甚至性格,好让自己更好地接近猎物,是一个猎人应当有的基本素质之一。
刚刚敖嘉的态度说明了一切,与烟儿不同,敖嘉不喜欢那种温文尔雅八面玲珑的人精,他更喜欢性格直爽、好恶分明,骨子里有种血性的汉子。所以黎清刚刚表现出来的“书生意气”
很精准地抓住了他的心。
“我为我刚才的话道歉。”
敖嘉的语气一点点软化下来,这正是黎清想要的。
“哦?”
黎清挑挑眉,一脸不置可否的样子。
“所以,请告诉我,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敖嘉的语气变得越来越诚恳。
黎清冷笑一声:“竟然你这样问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你觉得你在蛇祖身边,可以这样顺风顺水地待上几年?”
这话问得敖嘉眼前一阵发黑。是啊,以那个男人喜怒无常的性格来说,自己在他身边可以这样待上多少年呢?别看这几天对他千依百顺的,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个男人就厌倦了。
“如果你以为自己已经抓住了他的心,你就真真切切地大错特错了。”
见敖嘉的情绪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黎清的语气也恰到好处地软了两分,“你不是修道之人,你永远不会知道这成千上百年的时光有多寂寞,活得一久,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会变质的。别说什么情比金坚,矢志不渝的傻话。感情会变成什么样,你永远都无法预测。你自己想想,这人间,能用一生始终爱一个人的男人有多少?”
黎清这话又问得敖嘉呼吸一滞。
“你自己想想吧,人的寿命最长不过一百多年,在这一百多年之中要做到从一而终尚不可得,更别说用成千上万年的时光来爱一个人了。你自己想想,就算蛇祖真的为你沉迷,又能这样把你捧在手心里多久?!”
怒(三)
黎清的这些话带给敖嘉的震动未免太大,他已经完全把蛇祖的警告忘在了脑后。
“他只不过把你当成他千百年的寂寞旅途中的一个玩物罢了,他是在消谴你。如果你不相信,你就等着瞧吧。别看他现在这样对你鞍前马后殷勤备至的样子,看看等他玩腻了之后,又会怎么对你。”
黎清的话更加恶毒起来,他要趁着敖嘉无力抵抗的时候,再给他注入一剂毒药,“毕竟,处在热恋中的男人,做什么都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