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晚上,丁余富愁得在家撅腚挖爪,东屋转到西屋,西屋又转到东屋。他后悔告诉老学究,今天晚上老时间见。
昨天晚上,他是看到老学究高兴、兴奋,不想扫老人家的兴,才脱口而出的,可是他实在拿不出什么下酒的东西了。
他又不能不去。大丈夫吐口唾沫砸个坑,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他想得更深的是,老学究以为他是赏识他的满脑子知识,才心甘情愿得去听他讲故事的。不想让他猜出,听他讲故事是别有用心,损了他那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的优越、自豪感。
丁余富虽不懂送人玫瑰,手留余香的道理,看他的诚实、善良,不忍心凉了,满腹经纶、七十多岁老人、仅存的那点存在感。
已是古稀之年的人了,有人听他讲解知识,竟然高兴的跟三岁的孩子一样,不讲尊卑,要和孙子结为金兰,称兄道弟,这让善良、善解人意的丁余富想想,都比他讲得、感动了无数代人的爱情悲剧故事,更感动万千。
他怎么能辜负了他这第三晚上呢。
丁余富又愁得来到院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你在老母鸡抱窝,找地方下蛋呢,还是二月二画圈打囤呢?”
就看到他老婆慕青涟,站在屋门口,手里拿着两个鸡蛋朝丁余富戏谑着,“今天出去喝酒,没有菜肴了是吧?这两个鸡蛋,是你让我煮了和孩子吃,我看你学会喝酒了,没舍得吃,给你留下的。给,拿去喝酒吧。我知道你是被我这几天的身体愁的。我的身体我知道,没有大事,过几天就好了。给。”
听了慕青涟的话,丁余富怔怔的站在当地,手足无措。他像在执行枪决的犯人,突然背后枪决他的人说“你的罪行是诬告,你平反了,现在就可以回家了。”
他无法接受这种反差的惊喜和幸福。
丁余富像大姑娘,初见心仪人时的惊慌失措,嗫嚅的双唇,佶屈聱牙,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你……我……我……你……”
他心隆涟漪,荡漾、起伏、翻滚、沸腾,化作暖流的潮润,盈溢眼底,啪的一声,硕大的一滴暖珠砸向脚面,瞬间暖遍全身。他一个激灵热血澎湃,激情四射,他就要不翅飞起来了。
他背过身,擦了下眼睛,喃喃嗫嚅着“不……不……这是给你和孩子补身体的……我……我不可以……”
堂堂七尺男儿,在孩子、老婆面前感动地抽泣起来了。
“院子风大,眯眼睛了吧。快进屋,拿着。你从来都没有违背过、我的话过,我很知足。两口子,两张嘴,一个心,说不出虚话……”
她老婆依然微笑着替他解围着。
丁余富没有把这两个鸡蛋拿在手里,也没有放在衣兜里,而是一路揣在了怀里,来到了供销社。
丁余富一进供销社的门,就看到一个女人站在柜台里面,正在灯光下打着毛衣。
女人二十一二岁,高挑丰盈,圆脸白净、两眼角上挑,五官搭配还算端正,不施粉黛,也出得厅堂。马尾辫用一块蓝底白条手帕拢起来,显得随意、任性。总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女人听到脚步声,傲慢地抬起头,斜晲了一眼丁余富,仿佛她的头过于肥大,抬头要费很大的力气一样。供销社的营业员都是吃国家粮的,自然派头十足,高人一等。
女人头还没有完全回到位,突然又轴承一样灵活的扭了过来,同时身体跟装了弹簧一样蹭就站了起来,脸上也笑得像开了花一样,说出的话跟包了一层蜜一样,甜甜地喊着“哎呀,我这眼真不好用,是丁大哥呀!”
女人说着话的同时,掀起水泥柜台的盖板,径直走了出来,迎着丁余富。丁余富受宠若惊,有意躲闪着,怕弄脏了她的衣服一样。
丁余富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支吾着“李……李……你……你……怎么今天换了你啊?”
“咯咯咯……丁大哥,我是李盈盈。半年没见,不会真的忘了我的名字了吧?我们半年一轮班,小郑去了浅清公社,我是从那边过来了的。今天刚到。你坐下歇会,我给你倒杯热水暖暖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