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是真的急了,一股脑的将胤禩好一通批,就在宫门前发了好一顿的火,待骂得没了词儿,胤禛这才敢伸手抓住胤禩的肩膀,确信他这个弟弟没被他弄丢了。
他狠狠将胤禩抱在怀里,咬牙切齿地说道,“臭小子,你吓死四哥了!”
胤禩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隔了许久,胤禛才听到少年带着点撒娇和求饶的声音道,“四哥,我饿了。”
“走吧,我那儿还备了几分桂花糕,你拿了再回去。”
“嗯。”
秋去冬来,转眼又是一年春,这一年,胤禩未能赶得及回京过年,胤禛便也跟着过了一个没有丝毫心情的年。
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康熙都看不过眼,答应这一回胤禩回来便不叫他走了,那口气里无奈和听天由命的意思让胤禛终于有了几个力气,只恨不得现在就插翅飞到南边,将胤禩接回来。
可惜及至春末夏初,胤禛也未见胤禩说要回来的消息,只派人寄了封信给自己。信里无只言片语,胤禛只从里面取出一朵风干的桃花来。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胤禛见了那桃花,笑了起来。
直到来年冬天,胤禩才风尘仆仆的回了京城,胤禛得了消息,先一步在京城郊外,便将他堵住了,两个人坐在马车上,慢慢往城里赶,胤禛将胤禩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又是一年,他怎么看都觉得胤禩又瘦了几分,气色也不太好,眼底是深深的阴影。
胤禛忍不住轻轻用手背小心翼翼的摩挲胤禩的脸,眼里尽是担忧的神色。
“怎么了?”
胤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未敢看他。
“一年不见,又瘦了。”
胤禛忍不住低声道。
“无事,只是吃不惯南方的吃食,虽说点心的味道不错,也不能当饭吃不是?”
胤禩微微一笑,伸手拉过胤禛的手。
温暖的体温触在一起,胤禛越发忍不住,一把将胤禩抱进怀里,思念一年接着一年的叠加,胤禛恨不得将这人揉进骨血里。
“小八……”
胤禛的声音略微哽咽,将胤禩紧紧抱住,“这一回,不许再走了。”
胤禩倚在胤禛怀里,听他这样说,微微有些哭笑不得,这可不是他说了算的,得看康熙的意思,不过想来有二哥帮忙说情,应是差不多了的。
“嗯,这一回不走了。”
胤禩微笑着说道,轻轻抱住胤禛的背,“此一生,就赖在四哥身边,再也不走了。”
番外:此生共白头
康熙六十一年秋是个阴霾的季节,皇宫里压抑的很,宫女太监们行色匆匆,眉眼里带着些许惊惧的神色。
弘皙从毓庆宫里走出来,现下,那小小的少年如今已然长成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几年前,康熙力排众议,亲封了他皇太孙,衣食住行全按着太子的标准来,神色间也渐渐有了威严。此刻,他深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匆匆穿过宫里悠长的小巷,转了个弯儿,便是乾清宫的后门。
康熙的寝宫外跪满了大臣和皇子,神色间俱是惊恐,最前头跪着的是大阿哥,直郡王胤褆,后面跟着的是诚郡王胤祉,再往后,除了仍在西边打仗的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祯未回来外,其余阿哥及年纪稍长些的皇孙们,俱在此处。
不用说,弘皙也知道,自己的阿玛一定在里面衣不解带的照顾皇玛法。
从未有一刻,弘皙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皇玛法已经老了,即使三四年前,木兰围猎,他仍旧能冲在最前面,猎回猎物,即使上个月他还精神抖擞的批改着奏章。可是如今,这个一辈子英明神武的帝王也终于渐渐停止了前进的步伐,慢慢倒下了。
宫里人人都知道,皇上怕是不行了,这乾清宫怕是要换主人了,可是弘皙更知道,只怕过不了多久,这乾清宫要接连换两次主人了。
跟着小太监梁九功进了寝宫,这个在李德全告老后接替他的小太监有着这宫里最常见的伶俐,他低着头,帮弘皙推开门,却停在门槛外面行了个大礼,再不向前。
弘皙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这才一步步走进去,便见重重叠叠的幔帐后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
“弘皙给皇玛法和阿玛请安,皇玛法吉祥,阿玛吉祥。”
弘皙在外面行礼,过了一会儿才听见自家阿玛些许喑哑的声音。
“过来吧,你皇玛法有话和你说。”
弘皙走过去,便闻到一股子清苦的药味,康熙苍白着脸倚靠在胤礽的身上,眼睛只微微眯成一条缝儿,若有若无的盯着他。
“弘皙长大了,朕也要入土了。”
老人带着些许沧桑的调子说着,口气有些怅惘,有些难以抑制的不舍。
不敢去看皇玛法的神色,弘皙只好低头去看他的手,和他的阿玛交叠在一起的手,带着垂垂老去,岁月沧桑的痕迹,和已然也不算年轻的手指纠缠在一起,抓的极紧。
“小辈们都长大了,儿臣也跟着老了。”
胤礽似乎已经听惯了康熙说些不吉利的话,也不反驳,只是笑着答道。
岁月流逝,白驹过隙,再伟大的帝王也难以抵抗时间的摧残,此刻任谁也看得出,康熙已到了最后的时候。
弘皙跪在地上,眼眶里满是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他不敢出声,只是这般低着头。
“弘皙,日后多看着点你阿玛,他身体不好,你要多体谅,莫要惹他生气,知道吗?”
“孙儿……孙儿明白……”
弘皙满眼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许久才哽咽着应道。
突然,他听到胤礽发出一声低笑,不是悲到极处,反而带着些许淡然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