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可曾想过,大阿哥如今在兵部任职,若以后皇上发兵噶尔丹……恐怕……”
果然还是为了那些事,胤礽在心里了然,嘴上却说道:“大哥本就长于骑射,又对兵书战法下过苦心钻研,若以后皇阿玛派他率兵征讨噶尔丹,也是无可厚非。”
索额图见胤礽竟这般“不晓事”
,焦急地说得,“太子殿下可曾想过,大阿哥军功在身,又有纳兰明珠在朝中支持,恐怕到时候连您这太子之位,也有机会争一争了。且看如今明珠和大阿哥在朝中结党营私,横行霸道的气势,皇上又对你……就算有我在朝中为你周旋,只怕也……”
索额图一边说着,又瞄了一次胤礽那乌青的脸颊,眼里流露出一丝焦虑的神色。
胤礽倒也不恼,伸手轻轻摸了摸仍有些隐隐作痛的脸,心中暗笑,恐怕近日来明珠党在朝中的势力有些渐长,加上自己被打了一巴掌的事传遍了朝野,这位叔公心里是有些急了吧。
“叔公太不了解皇阿玛了。”
胤礽淡淡地说,“他那人心里透亮着呢,明珠越张狂,将来摔得就越惨,我敢与叔公打赌,明珠党之败三年之内必会揭晓。只不过待到那时,叔公还是多想想自己的退路为好。本宫知道,叔公是为了本宫好,只是皇阿玛的手段,叔公平日所见,恐怕不过是他的万分之一罢了。”
听胤礽这般说,索额图眼中微怔,沉默了许久,才突然反应过来,脸上露出骇然之色,“太子殿下……”
胤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有些事,无论多么私密的时候,终究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至于储位之事,叔公若要自保,便不可多言。以后若出了什么事,只牵扯几个阿哥们都是小事,只若牵扯到朝臣,尤其是朝中重臣……叔公,你跟了皇阿玛这么多年,以皇阿玛的脾性,你可当真看不透吗?”
“多谢太子殿下提点,老臣明白了。”
索额图沉默许久,突然站起来,恭恭敬敬朝胤礽行了礼,拱手道。
胤礽笑了起来,“都说了,本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多礼。来,咱们再下一盘。”
在索额图府中用过了午膳,胤礽这才准备离开。本来难得出来一趟,胤礽自然不愿只在索额图家里转一圈,奈何脸上的伤还未消,他面皮薄,走在街上太引人注目,只好低调回了宫里。
前脚进了毓庆宫,后脚康熙便召了他,这回倒不是在南书房,却是慈宁宫。
眼看着冬天快来了,太皇太后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这一阵子,甚至很难下床走动,大多数时候都半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胤礽进了屋,给长辈们请了安,小心翼翼地凑到太皇太后身边,轻轻握了握老太太干枯的手。
“乌库妈妈,胤礽来给您请安了。”
太皇太后微微睁了睁抬了抬耷拉着的眼皮,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来,“嗯”
了一声,就没了别的声音,只是手上使劲,攥住胤礽的手腕。老人浑浊的目光从眼缝里流露出来,透着浓浓的不舍得和不放心的神色。
那般颤抖着的枯木般的手让胤礽多少有些怔然,从什么时候起,老人已经变成这样了?明明几年前还能和他们一起去五台山,去承德避暑,可是如今却……想到这里,胤礽鼻子一酸。
“乌库妈妈,您放心吧,保成……保成已经长大了,知道该怎么做了。”
胤礽凑到太皇太后耳边,小声说着。
屋里静的厉害,房间里无人说话,胤礽握着老人的手,沉默了许久,直到老人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也许是……昏迷过去,这才悄声告退。
康熙站在外屋,背对着胤礽,肩膀微微颤抖,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表情,这情境这气氛让胤礽心中一颤,细细回忆起来,这才恍然想到,待到今年年底,太皇太后便要去了。
这个历经了三朝,培养了两代皇帝的老人,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了。
说来,以太皇太后的年纪,能到今日,就是福气了,本不该再有什么奢求。只是康熙对太皇太后的感情委实不太一般,如何能经受这样的痛苦,是以他此刻能维持住帝王的威仪已是不易,更不愿让胤礽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是以一直背着身子,不肯去看自家儿子的脸。
“皇阿玛。”
胤礽压低了声音开口,眼睛紧紧地盯着康熙的背影。
康熙平复了一下情绪,仍不肯转头,只口气淡淡地说,“你与瓜尔佳氏的婚期本定在明年六月,只如今太皇太后病重,皇太后有意借这婚事冲冲喜,已将婚期提前至下个月,从今起,你给我收敛收敛,毓庆宫那里,也该开始准备了。”
“是,儿臣明白。”
说是皇太后的意思,里面恐怕更多的是康熙本人的意愿吧,只可惜太皇太后终究是留不住的,这般无望的情绪让胤礽的心里一阵阵酸涩,明知是绝望而不可言的感觉瞬间让他手脚无力起来。
喜事尽孝庄病危
眼见着要到娶亲的时候,胤礽如何还敢在毓庆宫里胡闹,只得又按部就班地开始了畅春园南书房两边跑的生活。因皇后去的早,如今这后宫里除了皇太后,便是佟贵妃在管后宫的杂事,连带着他的婚事也是这两位一同参详张罗的。
佟佳氏性子温柔,掌事也是把能手,虽说时间紧迫,她也将婚事前后打点的安安稳稳,妥妥当当。胤礽只管听佟佳氏说要准备什么,就去准备便罢,倒也落得个轻松些,还时不时的抽出空来,去慈宁宫看望太皇太后。
岁月抽干了这个老人的一切的精力,大部分时间,老人都不能维持清醒的状态,不过胤礽却仍忍不住去看看她,好像看着她,自己的心便能平静下来,坦然面对今后的一切,即使不再有人用那般睿智而温和的目光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