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不敢在人前拂了丈夫的面子,点头称是,不再言语。
燕昇冷冷看向燕攸宁:“回来了,便进来吧。”
一行人入明锦堂,抱琴搀扶燕攸宁,她右手拄着盲杖,行动迟缓,好在对明锦堂记忆尚存,倒不至于被绊倒,谁知刚入门,便听得仆妇来报,说是二娘子回家来了。
燕昇面露奕奕神采,“阿墨回家来了?”
便速让人去迎。
很快,燕夜紫一身精心打扮过的绯红海棠攒花间杂千枝飞莺的迤逦长裙,垂地三尺余,手挽鹅黄垂蕊丝披帛,腰束掐金白玉双凤牡丹带,膻中一粒硕大的深海夜明珠,步态风流,穿过几道拱门而来。这一来,浑身雍容华贵的打扮,便将在场所有女眷衬得俨如一身缟素。
抱琴专司为燕攸宁打扮,此刻不禁要紧了下唇,暗恨自己怎么没挑几件更华丽好看的裳为王妃穿上,倒让这个东淄王侧妃出了风头。
说到底,她不过是国公府庶女,东淄王的妾,论身份自然比不过王妃,何况今日是王妃归宁,她这刻意喧宾夺主的心思真是……昭然若揭!
想就知道,从前身份拨乱反正之前,这个假嫡女在府上是何等嚣张跋扈了,这都是长安有众口传扬的。
跟随燕攸宁回门而来的,没有一个喜欢东淄王,自然也就恨屋及乌,没有一个看得上这个狐假虎威的草包侧妃。还听说,就连李苌自己现在都有些嫌弃他的侧妃了。
“阿墨,今儿怎么回来了!”
卢氏又惊又喜,立刻换她过去落座,顺道温柔地责怪她,来前也不说一声。
燕夜紫微笑着享受着母亲的关怀,道:“阿墨与殿下同来的长安,原先因为参加姊姊的婚宴是以没能过来,后来想着姊姊必然回门,我还不如与姊姊一起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话音未落,淳哥儿已经又扑到了燕夜紫身世,乖巧伶俐地唤她“姊姊”
,将燕攸宁抛在了脑后。不过令他失望的是,姊姊这里并没有大红包,淳哥儿没有讨到赏,小嘴扁了起来。
对于女儿燕夜紫的现身,燕昇也是惊喜的,燕夜紫最知道父亲的虚荣,这次来特意命十几个小厮跟来,抬来了在东淄积攒的宝器,不少是价值连城的古玩,还有千年难遇的药材。
“女儿难得回来一趟,只怕爹娘怪罪,这些东西,全是阿墨搜罗来孝敬爹娘的,还请爹娘收下……”
燕昇点头道:“阿墨有心了。”
燕夜紫福了福身子,这才似乎看到燕攸宁。
长渊王妃归宁日,居然两手空空而来,不但如此,连她的丈夫,居然对岳丈也不赏光,这是何等傲慢!
“大家都用膳了么?”
燕夜紫问道。
卢氏摇头,笑道:“还不曾,阿墨来得巧。倒也别站着了,一同入宴吧。”
燕夜紫也笑,握住卢氏的素手,“实不相瞒,女儿在东淄两年,最是想念姊姊的手艺,淳哥儿这小胖崽子只怕也想得过分,如今,母亲膝下的两个女儿都已远嫁,今后怕是一家人再难这么齐整地聚在一处,阿墨还真想在吃一回姊姊做的菜。阿墨知道姊姊眼睛不便,倒也不求多的,只想解个馋。”
“这……”
卢氏为难,看向燕攸宁,大女儿眼眸乌润如漆,却无半分光泽。阿胭如此不便,怎能掌勺?
待要道要不算了,燕攸宁默然上前一步,颔首行礼:“一道菜,阿胭还弄得来,斗春院的小厨房空出来给我一用就是了,我用得顺手。”
燕昇皱眉道:“既是阿墨和淳哥儿想要,你便去吧。”
想来这霍西洲虽然现在出息了,处处人模狗样,对阿胭却是大不如前,本来这也正是他从前所为燕攸宁忧虑的,可惜她一意孤行不肯听自己的,到如今自尝苦果,却是她咎由自取,燕昇对她只能哀其不幸,寄希望于她自己选的路,摸到黑也要走下去。
虽然及至目前,燕昇还并没有从顽固不化的燕攸宁身上看到一丝怨艾、憔悴。
燕攸宁转身步出明锦堂时,蓦然听到一声:“且慢。”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低沉而有力,似乎有种戳人天灵盖的尖锐感,不止燕攸宁,燕昇以及国公府一大家子人都定住了,看向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府内的不速之客。
“长、长渊王?”
卢氏怪异地惊呼,看向自己的丈夫,心中更是起伏不定,夫君说,像霍西洲这样草莽出身的野人伧夫,一朝得了势,只会将从前欺辱他的人以卑鄙之手段一一报复回来,阿胭就是他报复的一枚棋子,姓霍的自然不会真心疼爱阿胭。
原本卢氏是不信的。但阿胭今日孤身回门,卢氏见霍西洲并没前来,心底不满之余,重新开始思量丈夫说的话,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只怕真的是这样的。姓霍的没安好心,必定仇恨燕家从前令他为奴。
但燕昇与卢明岚均没有想到,霍西洲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他长身孑然而立,身材高大,被身后日光掷下的阴影几乎足以将整个燕攸宁吞没,“你要去哪里?”
霍西洲环顾四周,目光并未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但这股煞气,却令满厅之人噤若寒蝉。
唯独燕攸宁神色一点不变,笑道:“他们要吃我亲手做的菜啦,我去下厨,炒个蘑菇好了。我最拿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