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陵城。
“跑快点儿!今儿可是凤鸣楼的场子,错过了,再想看她那‘贵妃醉酒’可不一定到猴年马月去了!”
“听说是要义演三天,筹款当军费呢!那群东洋鬼子打进来了,我听守城的说,也就这两天的事儿!”
“哎呀管他那么多干嘛?城里防守那么严密,哪能那么快打进来?再说了,打进来不还有那些当官的吗?大不了就跟那群狗娘养的拼个你死我活,怕他们干什么?走走走!快开场了,抓紧进去吧!”
陵城最热闹的街市上,人满为患,不少人都堵在袭庆园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瞧。
园子里,偌大的戏台被红布挡上,下面座无虚席,大多在相互议论今天这台义演戏,还有一部分在交谈关于今天的主角凤鸣楼的话题。
“可惜了可惜了,老班主呕心沥血这么多年也就出了凤鸣楼这一个名旦,偏偏跟那什么陈润鹤结了婚,三十六岁,整整大了她一轮,真是……唉!”
“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咱们就是个听曲儿的,嫁不嫁人,嫁给谁,那都是他们自个儿的事儿,只要曲儿唱得好,嫁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你可别小瞧那个陈润鹤,人家这个年龄做台柱子也不是浪得虚名。凤鸣楼的‘贵妃醉酒’,陈润鹤的‘定军山’,一柔一刚,可是袭庆园的双骄!”
说话间,乐声起,戏台上的红布被缓缓拉开,一身贵妃扮相的凤鸣楼雍容华贵。
头戴凤冠,身着红衣,上身红缎绣花,配小立领云肩,缀青蓝彩色丝穗,阔袖上绣着多道横条彩绣,连着两条水袖,下身三层彩色飘带,缀金黄丝穗。
随着凤鸣楼的步子,那丝穗顺滑如水,摇摆得颇有节奏。
起调落,台上的人儿张开涂成红色的小嘴,咿咿呀呀唱起戏词,曲调婉转,尽诉哀伤。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
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啊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鸳鸯来戏水,
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啊水面朝,
长空雁,雁儿飞,哎呀雁儿呀,
雁儿并飞腾,
闻奴的声音落花荫,
这景色撩人欲醉,
不觉来到百花亭。”
低头衔杯,转腰舞扇,饮完酒后的踉跄醉步,以及两次卧鱼——
繁琐复杂的戏步配合着调子,被凤鸣楼演绎得鲜活灵动。
仿佛她就是那应邀来到百花亭的杨玉环,邀约之人未来,含怨衔杯仰头,一口饮尽这杯中琼浆,醉诉衷肠。
曲到高潮,人群的期待也到了高潮。
台上人一双雪白水袖猛然往后一甩,残影在空中留下两道颇带力度的弧线,道尽了贵妃的幽怨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