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是誰,是尋仇還是……」
祁令瞻緩緩搖頭,「一切都是猜測,錢塘府衙的人靠不住,照微,我要親自去一趟兩淮。」
「什麼時候?」
「明日就走。」
祁令瞻垂目思忖片刻,說道:「明日朝會上,你調幾個三法司的官員南下查辦此案,他們在明面上吸引視線,我在暗處調查。」
「母親那邊怎麼辦?」照微問,「若是瞞不住她,我怕她想不開。」
祁令瞻說道:「此事在兩淮已?鬧得沸沸揚揚,母親早晚會聽到風聲,這是沒辦法的事。形勢如此詭譎,你要先顧好自己?,若有心力,則派人監視丞相。幸好父親近日閒居在家,未往道觀,母親那邊有他照料。」
照微失魂落魄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時序季春,夜風仍寒,吹在淚面上隱隱泛涼。祁令瞻將身上的披風解下披給她,陪她靜坐了一會兒?,垂目見她鮮紅的蔻丹正深深掐進他袖邊銀線里。
這是她感到不安的表現?。
於是話?到嘴邊又幾番猶豫,直到滴漏將盡,天色欲曉,寅時將至,距離視朝只有半個時辰。
他才開口道:「去梳洗更衣吧,等會兒?早朝,你還有事要做。我也該回府一趟,提前做些安排。」
照微這才緩緩鬆開了他的袖子。
祁令瞻深深望了她一眼,起身往外走,一隻腳邁出碧紗櫥,忽聽照微在身後喚他:「哥哥,等等。」
他頓步轉身,冷不防被撲了個滿懷,心中倏然?一窒。
她渾身都是涼的,唯有垂落的青絲尚存餘溫,簌簌落於他指間?。祁令瞻知?道不該如此,不該趁人之危,可仍忍不住以摻雜齷齪邪念的柔情,輕輕回擁住她不停發顫的身體。
沐過的馨香繞在鼻尖,他緩緩闔目,呼吸後又慢慢鬆開她。
照微沉浸在自己?惶恐的思緒里,不曾察覺他雙目沉沉,其間?一時泄露的掙扎與柔情。她將身上的披風解還給他,哽聲叮囑道:「尚不知?兩淮到底是什麼情況,兄長去了,一定要萬事小心,謹慎存身……我已?失去了舅舅,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明白。」祁令瞻抬手撫平她鬢間?,嘆息道:「別怕,我會早日回來。」
他轉身離去,照微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墨色漸淡的晨霧中,直到遠天泛白,鳥雀驚飛,寅時的鐘磬敲響,悠悠在耳邊盪開。
第32章
祁令瞻披星戴月趕往錢塘,在館驛換馬時,與受詔回京的薛序鄰打了個照面。
他沒有隱瞞自己此行的目的,薛序鄰聽罷笑道?辛苦,心中卻嗤然想,他們祁家人自己搭台自己唱戲,倒是演得挺認真。
祁令瞻甚至還在言語間敲打他:「我此行是奉了太后?密旨,並無幾人知曉我行蹤,不提防薛大人,是因為知你純誠,既不會與匪寇謀害皇親,也不會泄露我的行蹤。」
「參知大人這話真?是捧煞我了,若是別處泄了行蹤,豈不是也要怪罪到我頭上?」薛序鄰含笑道?,「我也是受太后?懿旨回京,別的地方,下官不敢與大人作比,但為娘娘分憂的心,下官與大人別無二致,還望參知大人不要疑心。」
祁令瞻打量他,似笑非笑,「那?最好不過。」
換馬休憩不過一個時辰,兩人匆匆作?別,一個北歸一個南下。
祁令瞻只用了四?天的時間就趕到錢塘。容郁青出事後?,葉縣與坳南兩處織室被府衙強行封鎖,原本跟隨容郁青謀生的人家已錯過年前?賃田,馬後?祿等地主聯合起來,要?往他們索要?三倍的地租才?肯賃給他們,否則寧肯讓田地荒著。如?今葉縣五六十戶人家正?愁雲慘澹,不知該何以為繼。
祁令瞻假稱是與容郁青有生意往來的糧商,攜帶糧米往各家登門?拜訪,探聽到一些消息。
許多縣民?都懷疑是馬後?祿下的黑手,「看他如?今那?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必然早就盼著這一天。地租翻了三番,今年若是豐年,我們不過剩一口糧,若不是豐年,我們白干一年,還要?倒欠他錢,這不是要?逼死人嗎?」
眾人聞言,心中皆戚戚然,幾個婦人當即掩面落淚,哭啼不止。
祁令瞻耐心安撫了他們幾句,直覺卻並不認為是馬後?祿所為,眼見天色將暗,他正?要?告辭離開,有一婦人卻突然止住了哭聲,說道?:「掌柜出事前?,還發生過一件事。」
祁令瞻看向她:「阿嬸請細說。」
婦人抽噎道?:「作?坊來了位欽差,說朝廷要?嘉獎容掌柜,問了我們好些事情,還問我們家男人都在做什麼營生。」
祁令瞻問:「那?欽差是否年紀不大,身材高瘦,長得斯文白淨?」
婦人點頭稱是。
是薛序鄰。
祁令瞻心中確定,又問婦人:「阿嬸可還記得他都問了什麼,你們都答了什麼?」
婦人記性好,當天又數她接話最多,所以印象深刻,幾乎一字不差地複述了一遍。
祁令瞻靜靜聽著,心中卻起疑甚深。
無論是從薛序鄰的為人,還是從他誘使?意味極強的詢問來看,他的目的絕不可能是請朝廷嘉獎容郁青。問縣民?從容郁青處得了多少錢、家中賃地多少、丈夫做何營生,這些指向農本與田稅的敏感問題,分明是要?尋隙向容郁青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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