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也要保重自己,就當是我代母親……求你了。」
他說的母親,是永平侯的先夫人,他們的生母。
母親尚在世時,他們兄妹同養於母親膝下,旦暮共食,早晚相見。母親去世後,榮安堂的祁老夫人將他們接去撫養,她是個最重規矩的人,整日將窈寧關在繡樓,讓她學刺繡、女工,尋常不許她下樓。他們兄妹一年到頭也見不著幾次面,窈寧越大越羞澀內斂,有時與他說幾句話都不敢抬頭。
直到容氏入府,又過了幾年,將窈寧從繡樓里接出來。只是窈寧的性子才稍見明朗,便接到了宮裡賜婚四皇子的御旨。
他們兄妹二十載,算起來,他這個做哥哥的,實在虧欠了她太多。他想照拂她、想待她好,已然沒有了機會,如今她求他這件事,卻叫他進退維谷,應也不是,拒也不是。
永平侯一家未時末出宮,祁憑枝留下,被安置在坤明宮偏殿。
她在雕樑畫棟的宮殿裡喜不自勝,此處的臥房比她居住的院子還大,更有八珍玉食、明前好茶,任她取用。
女官錦春得了皇后授意,將姚貴妃送來的禮物任她挑選,並暗示祁憑枝道:「貴妃娘娘一向出手大方,姑娘得了賞,應趁熱去謝恩,娘娘愛熱鬧,好相處,管著後宮許多事呢!姑娘不必忐忑。」
祁憑枝早已耳聞姚貴妃的大名,曾暗中擔心會與她起衝突,如今聽錦春此言,先鬆了一口氣,喜盈盈應下:「我曉得了。」
第二日一早,祁憑枝刻意裝扮一番,前往臨華宮拜見姚貴妃。
姚貴妃果然如錦春所言,和若春風,拉著她的手,要與她以姐妹相稱。見她戴的簪子是舊年的樣式,命人取來一套打的金絲八寶攢花頭面,抬抬手就送了她。
祁憑枝眼睛都直了。
兩年前祁老夫人大壽,皇后駕臨永平侯府時,頭上戴的也是一套金絲八寶攢珠髻。那珍珠瑩潤,金絲細耀,隨著她轉頭輕輕顫動,光彩奪目,叫人睜不開眼。
一連幾天夜裡,祁憑枝做夢都是那套金絲頭面,醒後卻只能對著一匣子樸素粗糙的銀釵黯然神傷。她止不住地想,倘老夫人沒有偏心,讓父親襲爵,那自己才是侯府娘子,該賜婚四皇子、入主中宮做皇后的也是她。
那本該是她的金絲八寶攢珠頭面。
嫉妒的滋味不好受,這副頭面叫她耿耿於懷許多年,今日驟得,不免又是驚訝又是歡喜,轉頭抹起淚來。
姚貴妃睇著她道:「莫非是俗禮簡陋,叫妹妹見怪了?無妨,再遣人換幾套便是。」
祁憑枝忙擺手道:「是此禮太貴重,我不敢穿戴,怕逾禮。」
貴妃身邊的女官聞言噗嗤笑出聲,插嘴道:「娘娘一向大方,心情好時,賞我們這些奴婢也戴得,姑娘是官宦家的小姐,皇后的妹妹,更有何妨,一旦皇后娘娘——」
「素螢,別多嘴。」姚貴妃瞪了女官一眼,轉而安撫祁憑枝道:「我是瞧妹妹生得明艷,正配這副頭面。妹妹若不喜歡,我賞了奴才,另給你挑一套。」
「我喜歡的,貴妃姐姐!」祁憑枝怕她真要丟了這副寶貝,險些起身去攔。
見她這急切的反應,姚貴妃心中暗笑,「那妹妹就收著吧,一點薄禮,承妹妹不棄。」
祁憑枝抱著裝頭面的漆盒,雙腳發飄地離開了臨華宮。
若說「入宮侍疾」是抽象的飛上枝頭的暗示,那懷裡沉甸甸的頭面就是她真正體會到富貴與權勢的開始。
四下無人,祁憑枝將耳朵貼在漆盒上,聽那金絲與珍珠輕撞,隔著一層檀木,傳出讓人心顫酥軟的嗡嗡聲。她的心也隨之蕩漾不已,不由得想起素螢女官被姚貴妃喝止的那句話。
一旦皇后娘娘……
坤明宮就在眼前,碧瓦飛甍,開闊宏麗,是大周最尊貴、最受寵愛的女人才能居住的地方。
祁憑枝在心裡默默將那句話補齊:一旦皇后娘娘殯天,你就是坤明宮未來的主子,天下的富貴與熱鬧,都將任她取予。
一陣寒顫自腳底涌至全身,旋即變作肆意暢想的快樂。
錦春將此事告訴祁窈寧,她滿意道:「此事你安排的不錯,慢慢將祁憑枝的喜好透給臨華宮的眼線,讓她們姐姐妹妹之間,多培養培養感情。」
錦春應是,將藥爐上溫著的湯藥捧下,侍奉祁窈寧服用。湯藥自喉間而下,喝得多了,骨頭縫裡也泛苦,窈寧臥在榻上緩了一會兒,又將錦秋叫來。
她吩咐錦秋:「上元節快到了,你住到侯府去,若二姑娘婚事有變,及時回來稟告。」
錦秋領命退離。
大周最隆重的節日是除夕和中秋,但論及熱鬧有,當屬上元節的游燈會與七夕節的乞巧。
每年上元燈會,宣德門外都會堆起幾十座鰲山燈樓,樓里樓外懸掛價值連城的各式彩燈,將人間照得亮如仙闕。
街上擠滿了看熱鬧、賣挑貨的布衣百姓,達官顯貴的觀覽洞天之地則在兩街宮闕雅間裡。
憑祁令瞻二品參知的身份,無論他來不來看燈,樊花樓里的雅間都會為他預留。往年他都在宮裡值守,準備即將到來的開朝,今年難得有興致,與容汀蘭、容郁青、照微一同出門賞燈。
照微在雅間待了半個時辰就坐不住了,見母親和舅舅一邊賞燈一邊談論生意經,沒空顧她,和家婆打了聲招呼便要溜走。剛走下樓梯,聽見身後有人叫她,竟是祁令瞻跟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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