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迷离,酒保在搭讪,她拒绝饮烈酒。莫北喝了一口威士忌,那个名字不经大脑就从口里蹦出来。
莫向晚听到这一声“草草”
,再看到对面的那个男人。他因为泡吧而没有穿正装,一身粉色的衬衫,领口开了两粒纽扣。
他没有戴眼镜,不过能看清楚她,也许是戴了隐形眼镜。她记得他是真近视,他们在一起有了莫非的那一晚,他在做之前,把眼镜拿了下来。
他的微笑一直是带着书生气的那种好看,静静的。但是说出这个名字,却如石破天惊。
莫向晚能听到头顶的轰然。她挣脱这么久,已经成功,这个人把这个名字一叫,简直要让她咬牙切齿。
莫向晚是立刻就想走的,而且她都已经站立起来,全身都绷紧了。
莫北看到这样的她,心里叫糟糕,他又冒犯到她了。于直就坐在他身边,开始以为他找美女搭讪,后来见对面的美女漂亮的浓眉都挑起来了,对莫北讲:“你小子惹了什么风流债了?”
莫向晚站起来,她想,是立刻就走,还是干点别的?此人此刻姿势逍遥,唇角还习惯性带着泡吧男人都会有的微笑,看到她站起来,他也正了正身子,微笑收敛住了。她猜他是不是后悔了?
莫向晚这些年锻炼出来的另一种自我保护本能,在她落荒而逃的念头萌芽之前抬出头。她对酒保说:“帅哥,来一杯绿野仙踪。”
酒保得到美女欣赏,雀跃地给她调酒。她低下头等着,暂时没有理莫北。
于直要取笑莫北:“你小子泡妞水准真菜。”
他才说好,莫向晚已经走到莫北面前,她朝他举一举酒杯,莫北诧异。
她说:“莫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她的一双大眼睛,瞳仁儿极亮。他发现她的睫毛是要比田西长,大眼睛更是具有侵略性,直直逼视过来,看在莫北眼睛里可以比得上海上的探照灯。田西和她一比简直就是笼子里的小鸽子。她有她的意志。
他明白了,也坐正了,把面前的酒杯举起来。
“呵,是,我有点醉了。”
莫向晚点头,转到客套的态度上:“嗯嗯,可以理解的。莫先生,人是不好错认的。来,我敬你,真巧能在这里遇见熟人,正好多谢你帮我们搞定合同。”
结果是于直看不懂了,本来是冒了火花的一对儿男女,顷刻间开始商务洽谈了。
莫北到底没把莫向晚的事情对于直说个清楚,急得于直直骂他不够意思。照于直的角度看过去,这俩人之间没有鬼才叫不正常。
莫北丢了一句话过去,叫他马上闭嘴。
“我妈让方竹给我介绍了个女朋友,姑娘人挺可爱。”
于直干瞪眼,半晌之后下定论:“得了吧你,到最后保不定也是个搞小三的料作,看见美女背都绷直了。”
莫北不好告诉于直,这是紧张的。
说起这个,他确感丢面子。这个莫向晚气场强大,每回见面都要逼住他似的态度。他从来与人为善,也就二十岁上头差点暴力一次,除此以外真没树过什么敌人。
人要有风度,这是莫北从小养成的习惯。
不过莫向晚避他如避鬼,这是免不了会郁闷翻了的。他想,他从没得罪过她,或者她是为了多年前的那桩往事,可他又不是陈冠希,至于如此吗?现如今他同田西都能坦荡地坐在餐厅里叙旧,怎么同这个莫向晚每回都会搞得暗地里剑拔弩张的。
于直还在追问他新女朋友的情况,那又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他不过拿来搪塞一下。
莫北到国外念好硕士学位以后,母亲把生活的重点放在为他找一个合适的女朋友身上。他的态度是随和的,有合适的,谁说不能过一辈子?
他相亲相过几次,全部是无言的结局。母亲以为他还想着田西,恨得天天都咒田西她爸。莫北则会想,他确实是个风度好的人,那些难堪的过去随着田莫两家的天南地北而彻底断干净了。
哪里会有人世世代代记着要下一代去报仇雪恨?世态人情,现今不过是几年功夫,毕竟生活更长久。
他相亲的女人中,等着被他相中的,还来不及好好了解他,就先把自己扮得快成套中人。相中他的,又是拿出崔莺莺式欲迎还拒的态度,快要成爱情城堡里俯瞰众生的圣母。他当不来张君瑞,也不要接红娘抱来鸳鸯枕。
莫太太自然是着急,开始四处托人,把他包装成钻石王老五,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老婆。连多年不回家的儿时好友方竹也能被托上。
他愿意与方竹介绍的姑娘多接触,因为这姑娘既不装相也不圣母,性格随和,和他挺像。如若顺利,大约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没什么太大问题。
然后他渐渐忘记年少时干的那些往事,还有坏事。人这辈子大体也就如此了。
见到莫向晚,他的好奇多过回忆。
这个城市里的人生活状态各异,她可以从过去的极端走到现今的状态,他是赞赏的。能积极总比消极好。只是被人无端厌弃的感觉不大好。
莫北发觉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被拘束住了,难道会是处男情节?
他把这个问题用委婉的方式和于直交流,于直聪明的脑瓜一下想到问题的本质上去,把一嘴的啤酒喷他脸上。
他说:“丢人,你丫丢死个人。怪不得全中国人民都说上海男人怕女人,你我都是具体范例。”
好吧,为了表示上海男人的气节,莫北决定把这个莫名的感觉抛到脑后。
连着两个月,莫北开始一本正经与人姑娘谈一谈感情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