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孩,一脸视死如归地张着手臂拦在张敏车子前,司机紧急刹车,差一点就要撞到那孩子。男孩拍打着车窗,车内听不清在喊些什么。大楼保安冲过来拽开他,拉扯间男孩撞倒在绿化带旁的大理石上,捂着额头蹲在地上。
张敏叫司机开过去,我盯着倒在地上的男孩看了片刻,道:“请等一下。”
打开车门出去,保安见老总车里下来人,往后退了些,我走到男孩身前,再看两眼,试探问道:“是不是小顾?”
男孩捂着脑袋抬头,见到我一怔,红了眼睛,带着哭腔道:“沈哥……”
张敏也从车里出来,问道:“是沈先生认识的人?”
我点头,道:“今天还是算了,以后还会有机会参观华星。麻烦您了。”
我将小顾从地上拉起来,他擦擦眼睛,怯生生看了眼张敏,似乎有话要说,不过最后还是紧抿了嘴唇,躲到我身后。我对他道:“小顾,是不是有话要讲?”
小顾支吾道:“就是……沈哥,我……”
他拽拽我衣袖,我心里暗叹,对张敏道:“实在抱歉,这孩子我先领走。”
张敏道:“沈先生,华先生吩咐下的事,您这样撒手就走,不知道合不合适?”
我心里升起几分烦躁,道:“我同他讲。”
说罢领着小顾离开。
过了几个路口,领小顾进了家拉面馆,热腾腾汤面端上来的时候,小顾哇地哭起来。
今年他该二十岁了吧,怎么还是两年前的性子。
小顾是我两年前拍某部电影时遇见的,当时在拍冬天的戏,他作为群众演员,要趴在地上做人肉布景,旁人还好,偏偏他那里是个带着冰渣的水坑。拍摄时我没有注意到他,直到结束收工时,才看见这孩子哆哆嗦嗦从水坑里冒出头来,难得他没有怨言,我见他年纪小,把他叫到我车上,给了他件暖和衣服。一问才知道他刚成年,小孩哆哆嗦嗦说着谢谢沈哥,我之后拿了些钱,托导演以剧组的名义给他。那部戏结束后,我休息了一段时间,也就再没见过小顾。
今天差点没认出他来,小孩身子长开了很多,至少高了十公分,神情倒还是有些怯。他很快吸溜完一碗面,将面汤也一饮而尽,我又给他叫了一碗,小孩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已经两天没吃饭,要饿疯了。
问了问缘由,才知道他被某个自称是华星助理导演的人给骗了,那人许诺给他个重要角色,说得天花乱坠,小顾轻信,把自己积蓄全搭进去了,结果等了一个多月也没见信儿,再打电话成了空号,跑来华星问,人家说根本没这号人。小顾已经身无分文,心里着急,今儿就拦了张敏的车,觉得那人打着华星旗号诈骗,华星总不能坐视不管。
小顾讲着讲着又红了眼睛,也顾不上吃面,吸吸鼻子道:“沈哥,他要是光骗我钱,我好歹能再赚,可他……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问怎么了,小顾讲,那骗子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连哄带骗把他弄上了床。我心里无奈叹气,小顾道:“可没把我恶心死,我当时想,就当被狗咬了,可这狗玩意咬完人还把我钱叼跑了,狗娘养的狗杂种!”
我沉默着看他,小顾一顿,尴尬笑笑,道:“沈哥,我没念多少书,不比你,正规大学科班出身,我就初中毕业,没文化吃了不少亏。我知道我爬上那骗子的床,自己也不是好鸟,可我熬得时间实在太长,想出头都快想疯了,一听见有机会,脑子就晕了,什么都顾不上细想,吃亏也是活该。”
影视圈的最底层,有太多像小顾这样的人,拿着微薄的收入,辗转在各个剧组,做着执着远大又天真的梦。
我仔细看了看小顾,道:“你长得不赖,不过才二十岁,不要太着急,与其动歪脑筋,不如多看看书,多准备才抓得住机会。”
小顾眼睛一亮,道:“沈哥你那里有没有活?帮我推荐个行不?我真一分钱没了,房租都欠两个多月了。”
我想了想,道:“我先借些钱给你,工作的事要稍微等等,我现在在休息,过些日子才开工,有机会帮你留意。”
小顾说着感谢的话,神采也跟着飞扬起
来,他大概在外面混久了,话语间总是带了些油滑,确实不像两年前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了。小顾说他现在在影视城旁边租了个不到十平米的地下室,每个月两百块钱房租,偶尔能接到群众演员的活,一天累死累活挣个四五十,不过好在基本都能管饭。小顾讲着自己过得辛苦,说了会又羡慕起我来,他问道:“沈哥你收入肯定不错,总觉得你老是休息,我要是能做到沈哥这样,那得什么时候。”
我笑笑,道:“可别跟我学,我不大上进。”
小顾也笑,道:“其实我的偶像是秦卫,我屋里全贴着他的海报,秦卫的传记我都看烂了,他也是从无名小卒一步步走出来的,要是我能在秦卫戏里做群众演员,那也够本了。对了沈哥,你跟他熟不熟,我一直想要签名,还没逮到机会呢。”
秦卫确实是个好榜样。我道:“好,有机会帮你要签名。”
说完我叫来服务员结账,从钱包里抽出些钱给小顾,又要来小顾电话,小顾一顿感谢天感谢地,我嘱咐他几句便作别离开。
回到家时间还早,王妈带楷楷去游乐园玩了,管家在花园里侍弄花草,家里很安静,突然想,我寄居于此也算是另外一种捷径,也难怪小顾动了旁的心思,傍上个权贵,能省下多少奋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看起来的捷径,往往离悬崖更近,掉下去就是个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