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坐在地铁出口的台阶上,握着耗尽电池的手机,捂着阵痛的胃部,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都快到末班车的时间了,出站的人愈发零星,苏沫无声地掉着眼泪,看到马路边上停着几辆等着拉客的黑车,司机都吊儿郎当站在那里不时往苏沫这里瞅。苏沫看见,强忍着不适,擦擦眼泪,又返回了地铁站里面,还有六站,再坚持六站,最起码有个能睡觉的地方。
苏沫怀疑自己是急性肠胃炎,熬了六站,出来后又吐了好几次,浑身发冷,出着虚汗,等趴上三楼,她都恨不得直接扑倒在地上,哆嗦着打开房门,正好跟正在做面膜的女孩对上面,苏沫都没力气说话,挥下手直接打开自己的房门。
房间里的灯却是亮着,沈放正舒舒服服躺在苏沫床上看杂志,苏沫看见一愣,却是丝毫没力气询问,挨着床边就躺了上去。沈放本来还想好好质问苏沫怎么又爽约,又被放了鸽子心里还颇是不满,看见苏沫蜡黄蜡黄的一张脸被吓了一跳,嘴唇也泛白干裂,沈放赶紧翻身,摸摸苏沫额头,急切问道:“怎么了?”
苏沫蜷缩起身子,觉得冷,往沈放那里靠靠,小声喃喃道:“难受。”
一边说着难受,一边又流起眼泪,倒也不是哭,就是难受得想掉眼泪。
沈放赶紧帮苏沫脱下鞋子,盖好被子,跟那小两口借了支体温表过来,一量还真是发烧了,沈放正想问问苏沫那里还不舒服,苏沫却自己拽着沈放衣服坐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卫生间,在里面又干呕了起来,沈放跟过去,苏沫却已经把门锁上,过来十来分钟才出来,苏沫脸色更加惨白,有气无力道:“拉肚子还……”
见苏沫这样子,沈放倒是有点不知所措,想带她去医院,可是苏沫瘫软在那里跟烂泥似的,万一出去累得更严重了也不好,干脆再观察下。沈放安顿好苏沫,想下楼买点药,谁知道苏沫又跑出来好几趟拉肚子,最后一趟直接蹲在厕所门口站不起来的。那小两口看这架势也吓坏了,劝沈放带苏沫去医院看看。
沈放半抱着苏沫回屋,给她套上几件厚衣服,又找出围巾、帽子全给苏沫围上,然后就抱着人下楼,飙车去医院。在去医院路上,苏沫躺在后座上,支吾着:“你停下车,我想吐……”
沈放不理会,道:“吐车上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怎么把自己整成这德行?”
苏沫咬紧牙关摇摇头,不再吱声,沈放心里又担心又着急,幸好晚上不堵车,没几分钟就到了最近的医院。苏沫要下车自己走,沈放扶着她。发烧门诊在一个偏僻的院落里,值班医生询问了几句,让苏沫先去验血、验尿。沈放跑前跑后地给苏沫付费抓药安排病床,苏沫笼着厚厚的衣服,见沈放这么上心,心下触动,又是毫无征兆地哭起来,也不吱声,就是沉默着抽泣淌眼泪。等沈放拿药回来,便看见苏沫依靠在枕头上,半坐着,脸上全是湿乎乎的一片,分不清眼泪和鼻涕。
沈放以为苏沫难受,便道:“乖,马上就过来给你打针,医生说没事,补点液就好了。”
苏沫却摇摇头,沈放也不嫌脏,伸手给苏沫抹抹脸上的眼泪鼻涕,坐在她身边揽着苏沫,哄道:“别跟个小孩似的,还有哪里难受?还恶心不?”
苏沫又摇摇头,沈放摸摸苏沫额头,道:“待会打个退烧针就不难受了,你都烧到三十九度多了,一天没见怎么就这样了?怎么整的?”
苏沫哭得更凶起来,道:“我见到秦扬了……他要重新装修我们的房子……我难受……难受……我不要来医院……”
沈放听见,心里一沉,却什么都没说,拍着苏沫后背,任由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哭。
肩头氲湿,沈放暗暗叹气,这些天跟她走得近,不小心得意起来都差点分不清苏沫的真真假假,她掩饰得一直很好,差点都骗过了自己。
他一个半路杀出的陌生人,怎敌得过朝夕相处了三年的恋人。
人之常情,怪不得谁。
点滴打到凌晨,折腾了一夜,苏沫本来还有点肉的腮帮子一下子消落下去,下巴尖尖的,眼睛也显得更大了。拔针的时候苏沫没有按好,针眼那里渗出几滴血来,在胶布上嫣红一小滩,沈放看见,心里很不舒服。
沈放扶着苏沫下床,弯身子给她穿好鞋,苏沫身上没力气,声音也跟着虚弱,小声道:“谢谢你。”
沈放摸摸苏沫额头,汗津津的,退烧针开始起作用了,然后给她擦了擦汗,戴好帽子围巾。沈放轻声道:“医院住着不舒服,先回家,明天再来打针。”
苏沫点点头,也没有力气去问回哪个家,谁的家。坐上沈放的车,苏沫疲倦地闭着眼睛,很累,很想睡,可是脑子里乱哄哄的,睡不着。今天幸好手机是没电了,不然会忍不住打电话给秦扬吧。每次生病,秦扬都会先唠叨一顿,然后给苏沫准备好平时吃的药,她吃什么药效果好,吃什么药没作用,秦扬都是知道的,谁让他是医生呢。
苏沫觉得自己身体一脆弱,就变得没出息起来,老想一些有的没的。对于这样的自己,她也很无力。苏沫突然伸手拽住沈放衣角,攥着不放。沈放微微吃了一惊,看着苏沫好像同样也变得干瘦的手爪子,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松松散散地攥在她指尖,而她仍旧在紧闭着眼睛。沈放微微一笑,空出一只手,轻轻包握住苏沫的手。
凌晨的道路有些萧条,夜黑漆漆地笼罩下来,路灯黄澄澄地刺眼,就算坐在车里开着空调还能感觉的外面渗进来的丝丝凉气。前几天还是深秋,转眼已是寒冬。苏沫的手指微凉,掌心却燥热,沈放轻轻婆娑着,苏沫安安静静任由他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