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景隆此人行事,没有最蠢只有更蠢,他仓皇逃奔德州,却忘记派人通知围攻北平的军队一并回撤,此部分军力在北平城下遭遇父亲大军,与此同时城内也倾尽全力同时反攻,两相夹击之下,北军大败,全线崩溃,死伤无计。
父亲回师,即将到达城门口的消息,经由兴奋的照棠之口传来,我也松了口气。
想着沐昕也终于可以歇息了。
想到他,不禁问照棠:“沐公子人呢?”
照棠却微有困惑之色的答我:“沐公子先前被世子请去商讨军务,刚才我在花园那儿遇见他…”
她说到此处顿住,欲言又止。
我见她神色奇异,不由笑道:“你这丫头,吞吞吐吐什么,有什么奇怪吗?”
照棠沉吟一下,展眉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婢子在花园遇见沐公子,见他神情很不好,脸色雪白雪白,看起来有点恍惚,我向他请安,他也没理我。”
我皱眉道:“没理你?”
照棠点头,讪讪笑道:“没理我也没什么,沐公子什么人物,整日操心军务大事,没空理我这个下人也是正常的,所以我没打算和郡主说。”
我摇摇头,示意她下去,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沐昕此人,小时候虽然跋扈,长大后却再端和守礼不过,待下人也一向和蔼尊重,照棠作为我贴身侍女,和他也算熟悉,怎么会有突然不理照棠的事?
想了一想,也没个端倪,只得命映柳进来给我换了衣服,今日父亲回城,于理我应出城迎接。
顺义门正门大敞,军民雁行排开,虽说不上黄土垫道净水洒地,却也收拾得开阔齐整,朱高煦扶着燕王妃,站在众军将最前方,翘期盼。
我缓缓走到人群之后,环目四顾,却没现沐昕人影,他到哪里去了?
心底隐隐的不安萦绕,我心神不宁的四处寻觅沐昕身影,却遍寻无获,
却见人潮突然涌动起来,激动兴奋的神色显现,夹杂着欢呼:“来了,来了!”
前方地平线,如潮水初至,渐渐现出深黑色的阴影,随着阴影的逐步扩大,万众注目中,一队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的身影也随之出现,排列着一纵一纵的行军队列,在道路两旁百姓围观之下,浩浩荡荡而来。
想必为了鼓舞士气,在军官们的刻意喝令之下,每一名士兵都竭力的昂挺胸,英武之气盎然,铠甲锃亮,闪亮的皮靴践踏在大地之上,尘土飞扬,队伍中朵颜三卫骑士分外眨眼,蒙古勇士身材壮硕,肌肉纠结如铁,人人都配重型兵器,马上腰杆直,北地凛冽寒风中,兀自敞襟当风,露出宽阔胸膛,转目之间,百战沙场的杀气浑然而来,如此雄壮的军容,顿时引了周围无数人的热烈欢呼。
父亲在众将围护当中,浑黑一骑缓缓而来,头顶燕字大旗猎猎飘扬,越衬得他微有风霜之色的容颜英挺绝伦,神色间雄姿英,他神色平静的接受万众膜拜,眼底闪耀着意兴飞扬的光。
他左侧是个锦袍中年人,容色刻厉,转目间光芒暗隐,气势不凡,想必是宁王。
他右侧,是洋洋得意的朱高煦,狼视鹰顾,一派意气风。
朱高煦身后一步,是个青衫清瘦文士,容颜平常,我一眼掠过,微微有些奇异此人陌生,想来是宁王得力属下,便也没有注意。
朱高炽和燕王妃率领留城诸将迎上前去,欢呼声到达高潮。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里,我却隐隐听到“呛”
然轻响。
声响极轻,几为巨大呼声湮没,然而响在练武之人耳中,却清晰得惊心动魄。
我霍然抬头,看向城楼。
城楼上方的身影,令我突然心跳如鼓。
杀气!
只有极其剧烈的杀气,才会使随身佩剑在鞘自鸣!
沐昕!
他要做什么?
我有生以来从未如今日般,将轻功提升到极致,几乎一个起落,便飞跃至众人头顶,在惊呼声中,踩着一堆头颅,闪电般飞上城楼。
目光所及,几令我停止呼吸。
长空下,火红夕阳中,城楼兵士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沐昕孤零零一人立在牒垛前,目光冷酷的缓缓拉开一柄黑金大弓,弓成满月,弓上玄铁血羽重箭,斜斜下指,镀着满天霞彩,却闪烁着比铁更冷的幽光。
沐昕修长的身姿,沐浴在那半轮血色残阳中,双臂稳定,杀气凛然,衣袂飘飞,宛如神祗!
我咬唇扑上前,未及说话,目光已随着箭尖所向投往城下。
朱高煦!
而父亲,正若有所感的抬起头来。
随着他的抬头,城下数万军士,俱都抬起头来。
三军列阵,万众仰,数万目光,统统汇聚在城楼顶牒垛上,那个沐浴在金红夕阳之中,飘飞稳定,弯弓搭箭的挺秀身影中。
凛凛神威,无穷杀气,令十万大军,在转瞬之间,齐齐呆住不知所措。
城楼下,军民因角度关系,看不到生了什么,只看见王爷突然抬头,接着万军抬,然后便是一脸见了鬼的骇异的表情茫然呆立,失去任何动作,而王爷和高阳郡王,更是突然脸色死灰。
见了这诡异一幕,城下百姓的欢呼再也不出,喉咙如被那诡奇气氛扼住,渐渐失了声音,前方的早已住口,后方不明所以的呼喊几句,也因为声音的突兀零落而惶惶住口。
城里城外,死寂的气氛渐渐弥漫,所有生灵都似为那肃杀气势所惊,些声不闻。
一时间,偌大的北平城,数十万人汇聚之地,因为一个人的惊天之怒,静寂如死。
我含恨向城楼下一脸茫然的朱高炽瞪了一眼―――你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