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我的脑中一念闪过,立即便会了过来。毋庸置疑的,这是唯一有权命令一个御前侍卫隐瞒身份加入不死军团的那个人的意思。&ldo;是国王陛下。&rdo;他牵了牵嘴角,&ldo;你可千万别让他知道,我私下告诉了你这个秘密。军长。你不是孤儿,你流着王室的血液,是波斯的王子。&rdo;一时间巨大的惊讶如浪潮般淹没了我,让我回不过神来,只觉得这是比一千零一夜还要离奇的天方夜谭。&ldo;伊索斯,这个笑话好笑极了,可惜你说的不是时候。&rdo;我冷冷的嗤之以鼻,吹灭了手中火种,头也不回的走出几步,便听背后铁索铿锵作响起来。&ldo;是真的!请你相信我!&rdo;伊索斯的低呼自黑暗中传来,&ldo;我听见国王陛下对你的养父‐‐哈塔米丞相亲口说的。他那时希望拔擢你当他的近侍,实际上是想借此机会扶植你,让你熟悉宫廷礼仪,日后名正言顺的继承王子的名位。&rdo;他的语气十分凝重,一丝一毫也不像掺假,甚至还提到了我的养父。我震惊的伫立在那儿,魂游天外。良久,我才意识到,伊索斯说的也许是事实。堪比神话的事实。我动了动嘴唇,压抑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声线仍有丝丝颤抖:&ldo;王子?那么我的父亲是谁?&rdo;一个猜测雷鸣般的在心中滚滚而来。&ldo;当然是国王陛下。军长大人。&rdo;&ldo;不,不可能!国王陛下至今未婚……&rdo;我摇了摇头,几乎失语,回想起当日他召见我时,低头审度着我的姿态。他高贵威严,像高不可攀的密特拉。&ldo;他和一个侍女有过一个私生子,在沙赫尔维大祭司当年发动政变时被霍兹米尔王子带出了宫外,那时正值我刚加入皇家卫队!军长大人……&rdo;伊索斯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有如霹雳,&ldo;虽然你不在他身边长大,但陛下非常在意你,否则也不会在你执意加入不死军后,派我前来暗中保护你的安危。所以……请你务必惜命,保全自己,安然回到波斯,否则,我实在难以承担这份罪责。&rdo;我疾步朝一扇窗子冲去,纵身翻出了这暗无天日的监牢,飞也一般匿入密林之中,直到体力将近耗尽才停住,靠在一颗树边大口喘息。这消息好比一块沉石入腹,让我消化不得。一夕之间,我有了渴求多年的父亲,他竟是国王陛下,一夕之间,我从一个无根无系的外族孤儿摇身一变成为了王室血脉。我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似乎没有一丝其他的情绪,又或者只是太多情绪一瞬间向我扑来,让我失去了感知能力。四周树影摇曳,幽暗昏惑,让我心疑自己只是置身梦中,而在上空骤然响起的午夜钟声却提醒我,这是在现实。皇家仪仗队从教堂里呈两列鱼贯而出,白色的花瓣漫天飞舞,黑色幡旗迎风飘荡。聚集在此地哀悼的一部分人纷纷散去,犹如一大群蝙蝠从他们曾乃以生存的洞巢内被驱走。弗拉维兹兀自站在教堂门口,驻足巡视着四周‐‐‐也许是在找我。我如梦初醒,有点紧张地朝密林外走去,就在这时,一阵悉悉簌簌的动静若隐若现,似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之中朝我靠近过来。唯恐是遭到了跟踪,我半蹲下腰,做好了伏击的姿势。然而一抬眼,我便整个人如遭雷劈。一个金发白衣的颀长人影正半隐于树影之间,淡薄的月光勾画出他的轮廓,恍若一个神子从黑夜的云翳间现世,周身都弥漫着虚幻的光雾。我瞪大双眼望着那张魂牵梦绕的面孔,双膝发软,一下子跪在地上。我一定是在做梦。大脑一片空白,不断盘亘着这个念头,直到一双冰冷的手像多年前一样扶住我的肩膀,颅内轰然间灰飞烟灭至虚无。金发的末梢细细掠过我的脸颊,他低下头,凑近我的耳畔:&ldo;好久不见,我的阿硫因。&rdo;☆、【lxxiv】同根异花大脑一片空白,不断盘亘着这个念头,直到一双冰冷的手像多年前一样扶住我的肩膀,颅内轰然间灰飞烟灭至虚无。金发的末梢细细掠过我的脸颊,他低下头,凑近我的耳畔:&ldo;好久不见,我的阿硫因。&rdo;我呆若木鸡的跪在原地,任由他抚过我的脸颊。他的手指很冷,冰雪般的森寒之意清晰的渗进我的骨髓里,使我猛地打了个激灵。那个声音…在地下宫殿里听见的那个声音,不是我的幻觉。我愣愣的僵跪着,夜色中的人影静静的垂着头,俯视着我,姿态一如当年。弗拉维兹在我眼前,那么…‐‐尤里扬斯到底是谁?诸多的疑问霎时间几欲冲破头颅,让我头痛欲裂,目光凝结在弗拉维兹的身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ldo;怎么了?不想再见到我吗?&rdo;弗拉维兹俯下身来,像初见时那样将我搂在怀里。手臂勒得很紧,纤长指尖都近乎穿透衣物扎进了我的肉里。他的身体异常的冷,让我一时仿佛置身冰窖。&ldo;我的小爱神……&rdo;熟悉的迷迭花香扑面而来,缠绕住我的神志,使我想起被另一个人拥抱的感觉,下意识的对比之下,心狠狠一缩。&ldo;怎么会……&rdo;我失声的喃喃,手抓住他披散的金发,仍然难以相信我身在现实世界。错乱感撕扯着整个人,像要将我撕成两半。我颤抖地抓住他的肩膀,抬起头近距离的看着眼前的人。七年光阴,未将他改变太多,只是肤色更苍白了,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是刚从是地底墓穴中重见天日的僵尸。那双比海水更深邃的眼眸似盲者般空洞淡漠,像是注视着我,又仿佛是在看着虚空之中。没有焦距。没有情感。却不知为什么,我隐约觉得他的神色透着一种死气,阴森森的。&ldo;别害怕,我是人,不是鬼魂。&rdo;他将头枕在我的肩头,搂着我似想站起来。我下意识的环住他的身躯,与多年前并无二致的单薄,好像更瘦削了些,透过衣袍能触到突出的脊骨。他的喉头溢出一声轻咳,将我的心震得发悸。这是弗拉维兹…这是弗拉维兹!一个声音仿佛在心中嘶声大喊,将心底已深信不疑的某个事实寸寸摇撼。疑惑像浓重的迷雾将我围困其中,令我竟不知从何问起,怔愣的抱着他,哑口无言,心跳快得要挣破胸口。&ldo;真想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不知你长变了多少……&rdo;头发被他的手细细抚过,却犹如一缕冷水沿头顶淌下,连脊背也泛起寒意。我自混乱中忽然醒觉:&ldo;你看不见吗?&rdo;耳畔传来一声夹了苦笑的轻叹,飘渺如烟:&ldo;我重生后,被困在黑暗中太久,已经接近了失明。&rdo;&ldo;谁…是谁困着你?&rdo;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屏住呼吸。&ldo;你身边的那个人。&rdo;我的心猛地一坠,坠入深渊里去,大脑嗡嗡作响。&ldo;阿硫因……众人皆以为他是我,但他不是,他是我的孪生弟弟。我的父亲一共有三个儿子,长兄加卢斯,我和尤里扬斯。我和尤里为一母所生,都患有遗传的顽疾,被软禁在雅典的神庙里修行。他借此机会与反对君士坦提乌斯统治的异教徒势力私下来往,后面被赐死。他的尸身被安葬在神殿之后,怨魂令尸身不腐,也吸引来了传说中那座神殿存在的邪恶女妖,美杜莎。&rdo;耳畔轻言细语,却带着将我整个世界全然颠倒的力量:&ldo;记得那片神殿后的那片花丛吗,阿硫因?&rdo;我依稀忆起神殿之后,那个山坡上有一块墓碑。它的附近总是开满了血红的异花,不分季节。弗拉维兹常与我山坡上玩耍,但从不允许我靠近那儿。他说那儿有毒蛇出没。在雨夜里,我常会感到不寻常的气息萦绕在旁,无形的力量扰我安眠,甚至在白日,去山坡上嬉戏时,也不时会忽然陷入昏迷,醒来时则躺在那生满异花的墓碑旁。而只要弗拉维兹在身边,我便安然无恙。回忆着点点滴滴的细节,身体如坠冰窖般寒冷。&ldo;我死后,一位祭司挖出了尤里扬斯的尸体,以他的肉体为媒助我重生。但他复仇的执念太过强烈,控制了祭司,将自己献给了邪恶的美杜莎。他常年徘徊在那座神殿里,又夺取了我的一半灵魂,所以拥有我的记忆。&rdo;我摇摇头,不敢置信。随着他的娓娓诉说,眼前起了一层迷雾,画面涌入脑海,好像我亲身经历过这一切那样真实。恍惚间,我似乎随他步入那座供奉美杜莎的地下神殿,旁观一场诡异神奇的祭祀。我亲眼见证那具我亲手葬下的焦炭般的骸骨被祭司埋入古老的石棺,五色斑斓的蛇群自石殿四面涌来,数对赤裸男女在其间共舞交媾。血红的水藻从地底萌芽,将石棺密密包裹,逐渐结成一个巨大的茧。不知历经几夜,一个非人非鬼的畸形终于破茧爬出,骨瘦嶙峋如垂死老人。他蹒跚爬向透入殿内的第一缕光明,跪在通往外界的阶梯前,发出野兽般嘶哑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