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越是过得冷清,心中的火苗越窜得高,直烧红了双眼,烧热了头脑,一发不可收拾地又一头栽了进去。直到“意外”
地发现,方烁与谢锦天的私会。
“你可悠着点,别被我爸发现。”
“现在我让他朝东他绝不朝西,哪会起疑?这远比报复要来得有趣。”
两人碰杯的动静,在间隔两桌遥遥望着的谢煜心中激起了千层浪,他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觉得谁在他脑中撞钟,绵延不绝地敲打着他,令他不得安宁。
等晚上如约而至地到了方烁家里时,方烁已备了一桌的菜,正解围裙。
“快洗手,趁热吃!”
然而谢煜的目光却只落在方烁背后的砧板上,那上面搁着未洗的刀。
等谢煜回过神来时,他已坐在了自己车里,车停在路边,双手沾满了血。
脑中浮现出方烁躺在血泊中浑身抽搐的样子,就像条被剖开肚子却犹在挣扎的死不瞑目的鱼。可谢煜不记得究竟往方烁身上捅了多少刀,当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鬼迷了心窍般,反反复复地撞着丧钟,深信唯有方烁死了才能解脱,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谢煜怔怔盯着自己染血的双手,简直无法相信他做了什么。他向来不是个行事冲动的人,可痛下杀手的时候他却坚信方烁是一切不幸的根源,是玩弄他于鼓掌之中的罪魁祸首!以至于连辩白的机会都不给,一刀刀断了他的生路,也断了自己的后路。
谢煜痛不欲生地将头抵在方向盘上,不知该何去何从。脑中那恼人的钟声终于消停,可这诡异的安静却又像恐怖片里鬼魂出没前的压抑伏笔。方烁那一双怒睁的眼,死死盯着他,从草丛里,从车窗外,从路灯上,从座椅下……
谢煜吓得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下了车,漫无目的地晃了一晚,随后在破晓时,被巡逻民警逮了个正着。他说不清身上血迹的来源,精神恍惚,口中念念有词,依稀是个“鱼”
字。
那一双无处不在的鱼眼,转瞬间成了隔音玻璃上的孔洞,空洞对面坐着个与他有着相似轮廓的男子。
“谢煜,把你已有的给出来这不叫补偿,叫施舍。我要你给的,是你给不起的,这才叫公平。”
谢煜只麻木地听着,并未追问什么,他的双眼黯淡,像燃尽了清明后余下的灰烬。他终于不再是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了。
“方烁的命是保住了,但伤了胸椎,下身瘫痪,后半辈子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谢锦天等了半晌,依旧没有回应,他打量着玻璃对面面如死灰的男人,只觉得那牢里坐着的不只是谢煜,还有他自己。
他终于替易杨报仇雪恨,让罪有应得的人沦落成了这形同枯槁的模样。
要给谢煜植入一个危险的念头并不容易,他的戒心很高,很可能因为一句不恰当的引导就触动了意识的警戒。谢锦天花了漫长的时间、耐着性子埋下引线,他无法暗示谢煜伤害方烁,但他不断煽风点火,让谢煜对方烁的迷恋节节升温,这份感情渐渐关联到了自尊,逐渐被抬高到与生命齐平的地步。在催眠的作用下,谢煜坚信他为方烁付出了许多,也牺牲了许多,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于是,背叛和戏弄便仿佛一点星火,以燎原之势吞噬了理智,造就了这两败俱伤。
易杨他们经营的店铺开业那天,谢锦天让人悄悄送了花篮,花篮里那张怎么都不像出自他手笔的画着“警长”
的卡片几乎耗费了他一整晚的时间。然而他真正的贺礼,却是谢煜与方烁的玉石俱焚。
然而易杨看起来并不像他所预期的那样,生出大仇已报的快慰。他一路尾随着独自回家的易杨,看到他那垂头丧气、怅然若失的模样,不觉有些心酸,也有些气馁。然而转念一想,易杨或许只是一时间还未能消化大仇已报的事实,他不该就此停下,而应该给予接二连三的“惊喜”
。
谢锦天的第二个目标,便是曾经也催眠过他的余潜。
余潜向来理智,本身也擅长精神分析,要找到交集对他下手十分困难,但他的妻子却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她原是农民出生,因着当时崇尚工农的时代背景才被书香门第的余家相中,余潜也是顺从父母之命才成了婚,婚后才发现与这位妻子根本毫无共同话题。夫妻间便因此相敬如宾,连子嗣都不曾有。等这位妻子从国企退休,便整日出去打麻将,排遣寂寞。谢锦天便找人借着麻将桌接近她,带她玩些赌钱的局子,她赢了些蝇头小利便越打越大,从几百到几千,最后到了几万,哪知道那天连输了几局,急于翻盘的她,匆匆取了存款,却又输得血本无归,还倒欠了几十万,被人上门泼油漆、灌胶水,余潜知道后怒其不争,可报警也没有用,终是被那几个小混混天天骚扰得没了法子,四处借钱还了钱。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余潜在最近一次体检查出了癌症,已经扩散,医生说化疗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把余下的日子过好。
可要怎么过好?
余潜几次救下因为愧疚而企图自杀的妻子后,只觉得心力交瘁,一夜间仿佛老了十几岁。
他开始回顾一生,开始交代后事,随后他想起了易杨,这个他亏欠最多的孩子。
那天,谢锦天看着易杨目送余潜离开时的眼神,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当真能令易杨解开心结。如果说这些人罪有应得,为什么易杨却依旧闷闷不乐?
谁能把从前的易杨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