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祥卿这才释然,说,‘我答应过你的,我不该忘记。’
说完,就要把手中的匕首递过去,只是刘凤却伸手阻拦,说道,‘姐姐她是鬼非人,要她动手,倒是害她。’
温祥卿听他说的似乎有理,便犹豫起来。
珍珑瑟瑟发抖,却低声哀求道,‘祥卿,求你让我手刃仇人,我好早日转世投胎,不在世间受这飘零之苦。’
刘凤微微一笑,说,‘姐姐,等祥卿亲手了结这老贼的性命,你便可放心的转世成人了。’
珍珑咬着唇,轻声的说道,‘阿凤,原来那时你同我说的话,都是当不得真的。’
刘凤却并不以为意,淡淡的说道,‘姐姐这样说可真教我伤心。我同你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半个字是假的。’
温祥卿隐隐觉着不对,这两人必是有什么事瞒着他的,只是他却丝毫不知。
他心里一沉,便说,‘珍珑,你也不必怕他。当年的事我并不怪你,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他的话音未落,珍珑的脸色却变得惨白,颤抖着说道,‘当年去寻你真不是我的主意,是阿凤说,先教他断子绝孙,再让他儿子亲手取他性命,教他死也不能安心。我同你相识之后,心里便后悔了,可,可是……’
温祥卿僵在那里,动弹不得,他原本只是疑心,如今却不由他不信。可胸口气血翻涌,也不知是气还是恨,他颤抖的说道,‘你胡说,你怎么,怎么……’
珍珑终于失声大哭,说道,‘我那年才十二岁,祥卿,你爹为了一对碧玉箫,逼死我全家上下几十条性命,只有我一个活下来。我若是不恨他,我怎么对得起我九泉之下的爹娘,对得起刘家枉死的那许多性命?’
温祥卿浑身发抖,果然事出有因,不然怎么偏偏是他。人海茫茫,不怪这姐弟两个寻到他的头上,父债子偿,倒也不算他们寻错了。
林清冷笑一声,对刘凤说,‘你好手段,这样算计他,还哄得他说要与你白头偕老哩!’
刘凤没有丝毫犹豫,说道,‘我待祥卿,都是真心。’
温祥卿伸手抓住刘凤,直直的望着他,咬着牙问道,‘那她说的,都是骗我的不成?’
刘凤竟然丝毫不躲闪,安静的望着他的眼睛,十分坦然的说道,‘她说的,也是真的。’
温祥卿浑身发抖,只觉得落在冰窖里一般。他怒极反笑,连连的点头,‘你,你真是好,好啊!’
刘凤蹙起眉,似乎也动了怒,沉声的说道,‘当年你娘有了你,他便赶她出府,哪里有丝毫的夫妻之情?他也不曾养你育你,也没有丝毫的父子之情。我要你杀他,不过是杀一个仇人,你就这样怨恨我?’
温祥卿心里一片冰凉,声音喑哑的说道,‘你还要狡辩!难道你就没有从中弄鬼?那时陈敬的碧玉箫丢了,按院大人如何得知的消息?你背着我做了多少好事,我……’
温祥卿突然大笑起来,只觉得口里一阵儿微甜的血腥味,弄得他几欲作呕。
林清皱起眉头,抓住他的手腕,说,‘慢慢的吸气,吐气。’
温祥卿依言做来,却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刘凤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伸手想要拉他,却被林清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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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说,‘你身上鬼气太重,若是为了他好,还是离他远些。’
刘凤咬紧牙关,却松了手,说,‘道长说得是。’
温祥卿冷笑一声,说,‘你若要杀他,便动手罢,我却要走了!’
说完就扯著林清要出去。
刘凤微微一笑,眼底却尽是苦涩,他说,‘以为我不敢?’
温祥卿睁开眼,说,‘你怎麽不敢,你是不舍得。你不是想我亲自动手杀了他麽?只是如今可惜了。’
林清瞥了他一眼,说,‘你也不必这样怨恨他,好事是尊大人做下的,他心有怨恨,原是常事。’
温祥卿竟然辩解不得,连连的笑了几声,只好说,‘道长实在是个讲理的人。’
林清要在府里暂住,温祥卿却不肯,径自出去,一路走回了客栈。
他胸中满是怒火,又无处可发,买了酒来,通通喝完,便倒头大睡。
只是夜半醒来,满室月光,他坐在床上怔了半晌,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林清也不曾回来,倒是珍珑来同他道别。
温祥卿什麽也没有问她,珍珑微微的笑著,说,‘祥卿,其实我心里,倒真是把你当作夫君一般,我宁可与你做一对鬼夫妻,若不是因为阿凤,我……’
温祥卿见她虽然笑著,却仿佛要哭出来似的神情,心里也十分的酸楚,便说,‘何必再说那些,你也快快寻个好去处,投胎转世罢!’
珍珑在他面前深深一拜,带泪微笑著说道,‘与君就此别过,若还有缘,七孔桥上再叙别情罢。’
温祥卿见她消失不见,心中怅然若失,他知道珍珑此别,必然是总兵大人之事了结了。刘凤不来,或是恨他,或是有愧於他,总是可想而之。
只是林清不来,他却十分的不解。
几日後总兵府里发丧,温祥卿站在楼上,冷眼朝下看那些出殡的车马队,心里默默的想著,总当他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可念著母亲,心里就越发的怨恨,竟然丝毫不能忘怀。
温祥卿朝下看时,不经意间瞥过人群,楼下有人也抬起头来看他,他看那人虽然失魂落魄,却分明是刘凤的模样,心里暗暗一惊,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无言。
两人静静在那里相望相看,温祥卿心头一阵刺痛,推了两步,掩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