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凤也在他身侧躺下,轻轻的伸手环住他,笑著说道,‘等我过一阵儿养好了,老爷想要怎样,我自当一一奉陪。’
温祥卿看得著却吃不著,心里便有些窝火,说,‘那便等你好了再说罢。’
刘凤将脸颊靠在他的背上,双手微微的收紧,轻轻的呼了口气,突然说,‘我从前说我心里爱慕老爷,老爷不肯信,如今也还是不肯信麽?’
温祥卿静了一阵儿,刘凤似乎也屏著呼吸,等他说话,温祥卿心里叹了口气,便索性直说,‘我倒是不明白了,你瞧上我什麽?要文要武,我都没有丝毫半点,在县衙里的时候,我也没好好待你过,就连你当年究竟什麽模样,我都记不得了。我知道你心里爱我,却不知道你究竟爱我什麽?’
若论起好处,这人倒也不少,光是聪敏机变,就替他挡了不少是非,可恨的便是那性子坏了些。
只是仔细想来,这些却也难怪他。年幼时便做了鬼,怕是吃了不少苦,所以行事这样乖张,丝毫不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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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凤怔了一下,却无声的笑了起来。温祥卿疑惑的坐起来瞧著他,他才说,‘老爷不记得我也是自然。’
温祥卿自然是不解。
刘凤唇角一弯,说道,‘那时我笔力未到,分寸拿捏不好,描画出来的常常不一样,所以不敢浓墨重笔的画。’
温祥卿惊讶不已,可心里却想,怪不得那时珍珑从不曾在他面前提到过刘凤半个字。
可转念又想,怎麽还要辛苦的描画?他大约也小不了珍珑几岁罢,那时也该成年了,难道真面目便不能见人麽,却还要装成孩子的模样?
刘凤垂下眼来,忍著笑意,说,‘那时也实在难为老爷了,虽然不记得我的脸,却次次都认得我是谁。’
温祥卿记得那时似乎是不怎麽瞧见过他的脸,人前的时候,那孩子也总是深深的低著头,不说一句话。
温祥卿干笑了两声,说,‘只怕是碰巧了。’
刘凤瞥他一眼,微微笑著问他道,‘我那时也曾捉弄过老爷,老爷怕是也不记得了?’
温祥卿连他的面容都不记得了,哪里还会记得那些琐碎的小事?
只是当著刘凤的面,却有些说不出口,便笑了笑,说,‘是麽?你是在我茶里吐了口水?还是在背後说了我的坏话?’
刘凤倒也笑了,拿眼角看著他,说道,‘原来老爷当真都不记得了。’
温祥卿见问他不出,便说,‘你若不愿讲,便不要讲了,早些睡罢。’
刘凤轻声的说道,‘想来都是些无趣的旧事,说来也没什麽意思。老爷既然不记得了,索性忘个干净罢。’
温祥卿听得直皱眉,忍不住就问他,‘你这话什麽意思?什麽叫忘个干净?’
难不成他当年还做过什麽不该忘得干净的事不成?
他自然算不得什麽菩萨心肠的好人,可欺负个小孩子的事,却不希罕做的。
刘凤抿唇不语,温祥卿暗暗的火大了起来,说,‘若要干净,你就不该跟来。’
只是说了却後悔不已,明知这人看似乖顺,性子却有些刻毒,怎麽偏偏不长记性,次次都要招惹他。
刘凤脸色有些苍白,轻轻的吸了口气,才笑著说,‘我当年怕惹人注目,所以只要做个无趣的人。若是老爷记得真切,我倒心有不甘了,所以才想老爷忘个干净。话说得不好,却教老爷却想岔了,倒该怪我。’
温祥卿见他这样强装笑颜,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到底觉著自己不该,便正经起来,同他说道,‘你心里若有些爱我,我们欢好一场,也算是缘分。可若要论别的,便实在傻气了些。我愿以为你与那陈敬不同,哪里想到你也这样痴心。先不说我与你阴阳相隔,单说你我两个男子,难不成还要做一世夫妻?要我说,你还不如把我忘得干净,早早投胎转世去的好。’
他这一番话说出口,心里也没什麽把握,不过想著断一断这人的念罢了。
只是戳破了这层窗户纸,把话说得这样明白,怕是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刘凤静了片刻,竟然低低的笑了起来,沈声说道,‘可我心里想的偏偏就是要与你做一世的夫妻。’
温祥卿不禁失笑,半开玩笑的说道,‘两个男子做得什麽夫妻,难道你还要与我洞房花烛,共拜天地不成?’
刘凤抬起眼来,动也不动的瞧著他看,温祥卿被他看得不大自在,索性转过脸去。
刘凤微微的笑了起来,声音里却已经带了些冷意,慢慢的同他说道,‘我知道你不过爱我的相貌罢了,其实心里并没有我。只是我虽然不甘,却也不能放手。’
温祥卿听他话里没有丝毫余地,僵了一阵儿,说不出什麽话来,索性闷声不吭的倒头睡下了,一颗心却沈得没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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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两人相拥而眠,倒也无事。
只是转天白日里赶路时,温祥卿便闭着眼装睡,心里只当没这个人。
路上行走了半月有余,两人之间说过的话,连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温祥卿再也不同他调笑,待他客客气气的,再不似往日那般。他眼看着刘凤的脸色一日更比一日阴沉,便忍不住要想,看你还不死心。
等回到宿州的时候,温祥卿怀里揣着的金子都散得差不多了,只是想起这些日子来的事,心里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任期未满,便千里迢迢的回了乡,可惜与自己当年所期盼的荣归故里,相差得实在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