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监正见状抬头看了一眼李牧,又看了一眼掌中的书本,颇为郑重地将其放入怀中,起身道:“老夫送送公子吧。”
李牧并未拒绝,与老人一同来到庭院。
作为朝廷衙门所在,院中并不像公主府那般雅致。前几日所下积雪还未消退,扫开的道路上是被新雪微微润湿的深褐色土地,其余所剩树枝、屋顶、地面便都是晶莹的纯白。仅有两株腊梅生着小小的花苞,在这天地间添上了一抹微弱的色彩。
老监正站在李牧身旁注视着那小小的花苞,突然出声道:“公主殿下是个很好的姑娘,幼时受了很多不该受的苦,还望公子能好好待她。”
李牧有些惊讶,不禁问道:“受过很多苦?清瞳小时候身体不好吗?”
“不,殿下自幼身体便很好,几乎不曾生病。平日里更是被陛下、皇后以及几位皇子呵护着,便是伤都不曾受过一点。”
老监正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可是殿下太聪明了,从小便看透了人心,看破了这世间的虚伪和肮脏。”
“我们这些看着陛下长大的老家伙也就罢了,宫里那些妃子们那个不曾嫉妒她自小便有的美貌?嫉妒她尊贵的出身?外面的年轻人那个不曾垂涎她的容颜?又有多少人曾在心底暗诽若不是公主的出身,她也不过是个床第玩物?便是公主,难道不也是个联姻工具?”
“公主很小的时候便看透了这些,可当时的她太小了,这些污秽在一瞬间便污染了她剔透的心灵。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殿下都郁郁寡欢,毫无活力,整日将自己藏在房中。”
“陛下为此操碎了心,找了无数的名医方士,各种法子都试过了,可殿下一直不见好转。最后来找老夫的时候,老夫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记得当时公主殿下小小的一个人儿,蜷缩在床铺的角落里,抬起头看着老夫,眼睛里见不得一丝光彩:‘监正爷爷,为什么宫里那些姨娘的心里那么脏呢?’”
“老夫心疼坏了,却又没有什么办法,便只能告诉陛下公主的问题便是出生于皇家,是人心太过复杂。”
“说来不怕陛下怪罪,与老夫一辈的臣子那个不将殿下当作亲孙女一般疼爱?一帮老家伙纷纷出谋划策,撺掇着陛下定了好几个善妒的妃子的罪,又专门为公主殿下修建了一座散心用的园林。后来也不知是谁提起的,更是让公主殿下改了娘家姓,早早地便开了府,只带着几个信赖的宫女住进了公主府。平日里也不出门,一应盛会更是从不参加,也就陛下、皇后以及几位皇子可以入府看望她,公主本人也就每年新年宫宴的时候会露面一次。”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多年,一直到前年,公主殿下像是突然好了。又从府里搬回了宫里,陪着皇后一起住。人也活泼开朗了许多,也调皮了许多,甚至会偷偷溜出宫去城里转悠,去酒楼吃喝,去湖中泛舟。于是众人便都放心了许多,也就由着公主的性子,随她去了。”
“可那新病哪是那么容易好的?老夫到现在都记得那个蜷在一起的小小人儿。”
“殿下那不是病好了,殿下只是懂事了而已。”
说到这里,老人抓住了李牧的手,声音里甚至带上几分恳求:“李公子,老夫看得出来公主殿下很信任你,也是真正的喜欢你。老夫请求你,求你好好地对待殿下,别让她伤心,也别骗她,好么?”
李牧静静地和老人对视着,沉默不语,脑海中回荡着老人方才的话语。李清瞳曾隐隐和他透露过心中的那股厌世情节,可他却没想到会这般严重,这般久远。
又开始飘雪了。
雪花打着旋儿飘落而下,从两人中间路过,落在中间的土地上,晕出一个小小的点儿。
李牧抬起头,看着无数洁白的精灵舞动着从灰白的天空坠落,停在房檐飞脚,停在雪梅花尖,停在自己的鼻头。
李牧与老监正对视,脑海中闪过女孩儿宜嗔宜喜的容颜,轻声说道:“我会的。”
说罢便转身向外走去,留下老监正一人站在雪地中,盯着那倔强的雪梅花苞儿。
李牧回到马车上,却见李清瞳在身旁放着一个暖炉,撑着脸颊看向门口。
见到李牧回来,女孩儿眼神明显明亮了几分,招呼着李牧坐在自己身旁,轻轻拍了拍少年肩头的几片雪花。
李牧看着女孩沉静的脸颊,突然伸出手臂将她揽在怀中,紧紧地抱住,一只手揽在腰间,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脑。
“怎,怎么啦?”
突然被抱住,被少年干净的气息包围,女孩儿有些意外,有些紧张。
“没什么,喜欢你。”
李牧在女孩耳边轻声说着,看着她的耳朵因为这句话渐渐晕红,便松开了女孩,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走吧,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