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越想越气,拿起茶杯就往地上砸去,瓷片碎在进忠身前,看的卫嬿婉有些胆战心惊,二人忙道,“皇上息怒…”
进保在外听到茶盏破碎的声音,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王蟾看着他的样子,忧心他进去坏事,劝道“进保公公等等吧,万一里面在谈论私事,我们是不好听到的。”
“这件事…”
乾隆转着手上的扳指,用最后几分理智吩咐道,“进忠你继续查下去,务必让朕看到实证。这些日子你便先随侍皇贵妃,回了紫禁城也先去永寿宫当差,免得叫皇额娘挑毛病。皇贵妃既然代掌六宫,总还不至于看不住一个愉妃。”
茶叶浸湿了地毯,一片带着茶叶渣滓的污迹明晃晃的,就在乾隆眼前,这般好的地毯偏偏不干净,望之即心生不快。
“叫人来把这收拾了。”
他皱眉说道,起身去了内阁,不愿再看这里。
进保在外面实在等不住,正要进去,卫嬿婉已经带人出来了,瞧见进保,说道“皇上不小心摔碎了一个茶盏,还劳烦公公差人打扫。至于那脏了的毯子…扔了换块更好的吧。”
说完也不等人回话,便领着人回了自己的船舫。
从皇上那处回来后卫嬿婉便让进忠先去换了衣物,那衣服在满是灰尘的屋子里穿了一天,既不干净又晦气。想到自己也被那衣服贴着蹭了一身灰,只觉得浑身不爽快,须立即让春婵给自己打水沐浴。
折腾下来转眼也就时近傍晚。
将落未落的日光扑洒满整个水面,镀了层金灿灿的光,船只速度逐渐转慢,在外驻守的人也少,已经开始挨个儿点起船边照明用的火把了。
估算着大约明日晌午便能到紫禁城,卫嬿婉原是想着今早解决了人,索性扔进水里,不想在宫墙内再与他有纠葛,也算最后给他个自由,以报提携之恩了。
谁知陡然生出这种意外,竟还要在自己宫里侍奉,饶是卫嬿婉也一时间不知如何与他相处。
可偏偏此时进忠自如地走进屋内径直坐下,春蝉见状,识趣地退出去关上了门。
进忠拿起案几上唯一的一盏茶,慢悠悠地饮尽,说道“皇上都开口了,接下来的日子还劳烦炩主儿好好护着奴才的性命。”
卫嬿婉听得出他这句话里带刺儿,才意识到脸皮早就撕破了。
她是相信进忠绝不会背叛她捅出以前的事的。进忠明面上并不是她的人,许多事虽是自己做的决定,最后总借进忠的手完成。
若说自己不得好死,去了阴曹地府她和进忠也得是相伴的。
但卫嬿婉不愿两人是现在这般。这么多年的忠心,一时间是舍不得的,若是死了也就罢了,可进忠只要活着,就必须为自己所用,于是咬牙也得装无辜,左右那发钗也不是自己拔出来的。
一直盯着人的进忠瞧她眼珠子转了转,随后便在自己旁边的椅子坐下,两人之间只隔了个放烛台的案几。
卫嬿婉将手抚上进忠搭在桌子的小臂,切成了求人办事才会有的语气。
“进忠,你这是说的哪里话,”
她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这么些年,本宫最感念的便是与你的情谊,今早的事也非我所愿,皇上当时正在气头上,本宫总要先保住自己才能救你啊。”
这套法子自己素来是受用的,但凡她愿意亲近自己一点,即便面上不显,总也会不惜一切给她将事情办妥。
独这次他不愿依着卫嬿婉。
她要粉饰太平回到从前,自己偏要把她不愿细想的东西血淋淋呈现出来,一处处地指给她看,要她看个分明,才能知道这深宫里只有自己能信任、能依赖,他们俩没有人能独活。
“奴才前些年陪皇上打猎时捡到了一只小狗,那眼睛水汪汪的,瞧着真是惹人疼,”
进忠将胳膊抽出,小心牵起卫嬿婉的手,用拇指细细磋磨,“奴才是小心翼翼呵护了数年,谁知原是头中山狼,险些将奴才咬死。”
那枚绿宝石戒指如今还好端端地戴在手上,没有划痕,也没有血污,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进忠发力将人朝自己的方向突然一拉,卫嬿婉心绪混乱没有防备,带着椅子都侧倾了一下,手从袖子里又伸出来一截,露出早上被绳子磨出的红痕,看着有些让人心疼。他轻轻叹了口气,”
您说,奴才该怎么办呢?“
这话让卫嬿婉有些难堪,她可以放下身段哄进忠一次,但如今自己已经是皇贵妃,怎能再像从前一直对着一个阉人卖弄乖巧。
“既然不愿再护着,”
卫嬿婉起身收回手,言语突然冷了起来,“公公一走了之便是,这宫里这么多路,还找不到第二条吗?”
卫嬿婉就像只猫,小时候没有被放在掌心里宠过,觉得受到威胁便立马张牙舞爪,非要挠伤别人,才能显得自己强大。
虽说这么多年,进忠早就被磨得没了脾气,可唯独分道扬镳是他触不得的底线,好在炩主儿只能说说便罢了,上天连生离死别都没让他们分开。
“说什么赌气的话呢,奴才可舍不得。炩主儿今日怕是吓坏了,晚上奴才再来侍奉。”
不愿在气头上说话,进忠起身推门出去,瞧见侧边站的王蟾,展了展蟒袍,人也不看地说,“今夜我守着炩主儿,晚上你去歇着吧。”
王蟾摸不清这是不是炩主儿的意思,但多年来进忠的行事风格让他和春蝉胆寒,也不敢反驳,只不清不楚地应了一声,想着稍后去问炩主儿的意思。
京城的轮廓在落日下已经隐隐显现,站在船边,满目都是镶了金箔似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