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不准炩主儿为何突然如此,进忠不敢轻举妄动。其实他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只是不愿自己在一片狼藉中留住的真心被染了尘埃,也觉得唯有炩主儿明白这一片赤诚,自己才能得到更多,真正遂了愿。
他拼命挣出三分理智将炩主儿的手拿开,装傻道,“炩主儿,您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有两个可能,若是本宫没有踏上这条险路,你我不就是另一番景象。”
卫嬿婉自以为掌握进忠的心思,却没想过他会是这等反应,不依不饶道。
在进忠眼里,此时炩主儿就像条美人蛇紧缠上来,不知下一刻会用毒牙咬破皮肤,还是收了利齿舔舐。
许也是仗着两人近来的改变,进忠突然想赌一把,输了不过就是御船上醒来再来一遭,又或者赤条条去了来世,赢了,可就全了他所有妄念。
这人拿起一盏陈茶泼进了床头一株土都干裂的枯枝。
“您瞧,这土干得厉害,沾到点水就急着往下渗,也不在意是不是真的甘露。”
进忠将黄陶花盆递到卫嬿婉眼前。
“有话直说便是,何必拿这东西晃我。”
卫嬿婉蹙眉不满道。
“宫里要想走得长久,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或许您只是需要一个踏实的助力。”
进忠将花盆放回去说着。
“你将本宫比做无知无识的物件?”
他不把话挑明,卫嬿婉却已经懂了,这是担心自己只为拉拢他才做到如此地步。
倒也不算冤枉,进忠构想的事她也做得出来,她本就不把所谓贞洁放在眼里,没什么是不可利用的。但若说只是为拉拢,也不尽然。
这些天反常的话是她在试探。
试探进忠,也试探自己。她像年少时对着云彻哥哥撒娇一样,对着进忠说热烈言语,她想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情。
卫嬿婉明白自己待进忠决计与凌云彻是不同的,可那些话恍惚间也有几分真情,是以现在还没有试出答案。但她已经不在意了,爱与欲望本就难分,清楚往后的路不想独行就好。
“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深宫里是难以一个人独活,我不能失去你是真,可你之于我不仅是助力,这也是真。”
卫嬿婉是美得致命的罂粟,起初进忠把她当所有物、当精致的傀儡,不容许她心心念念都是别人,后来才知道这花是上瘾的,闻得久了反被她操控,却已经在那阴鸷性子里品出些让人心疼的坚韧。
他赔上两条命,终于换得这花愿意在他面前收敛些毒性,好能慢慢来,让自己被她操控一生。
“您可想清楚了,”
进忠眯眼打量她,“今日一过,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我就不甘心只做您的奴才了。
每个人的爱都是不同的,又或许自己本就不会爱人,要进忠为自己肝脑涂地,其实就是想要这个人。
这么想着,卫嬿婉伸手勾住宫绦,将进忠向前带了一步。
自她做了主子,进忠便不曾以这种姿态看过她。
岁月不败美人,炩主儿一身宫女打扮仰着素白的脸瞧他,忽略眉眼间养出的贵气,好似真让人回到了初遇时。
当年那句请求混着磅礴的雨声听得并不真切,眼下这句却如钢针落在了寂静的房中,震在进忠心里,余音绕梁。
“进忠公公,您再疼疼我吧。”
青衫滑落,娘娘精心保养的身子像上好的白色绸缎,青丝散下后停留片刻便无力坠下。
进忠心里还有一道防线,不愿褪下亵裤,炩主儿的指尖只在他心口游走,像在操纵他的脉搏。
“这是什么?”
划过一处圆形疤痕,卫嬿婉趴在人身上问道。
那疤已变得极不显眼,若非摸起来触感不一样,轻易瞧不见,就好像那两回丧了命的经历不过是幻想、是梦境、是虚妄。
虽然冥冥中感受到了什么,可他不知道这疤因何出现,又为何淡化,更不敢以此揣测炩主儿对自己的心意,把夙愿寄托在这缥缈的印记上。
见人出神,卫嬿婉还以为是触到了他什么伤心事,毕竟做奴才哪有没吃过苦的,于是不再多问。
左右日后他们互相帮扶,在宫里是无人敢欺的。
纱制的床幔荡出孟浪的弧度,将人影变得模糊,偶尔传出的娇咛倒是清晰。
顾虑着两人处境,进忠并不敢小狗似地留印子宣示主权,只先用口润泽了这片白绸子,再用手指去描摹山水,惹得红梅挺立,颤颤巍巍地待人采撷。
太监没了那东西,欢好便要靠别的取乐,一帮子无根之人都有些心知肚明的默契,相互走关系,也有送床第间所用物件的。
进忠自然不舍得让炩主儿吃了苦头,只拿出两个规矩的玉势,比在炩主儿身上,“主儿是喜欢白玉的,还是红玉的。”
自己欣赏片刻,也不待人答话,又接着说,“还是红玉的好,衬得您肤色白。”
花苞吞吐着暖玉,奴才们住的地方简陋些,纱帘不过单薄的一层,烛火昏黄地透进来,还能瞧见那玉泛着润泽的光。
年头还没能翻过去,翊坤宫就挂了白,如懿也是宁为玉碎的性子,许是不愿被卫嬿婉施舍,先一步体面走了。
皇后在年关前登往极乐,歌舞礼乐一律禁止,连贺岁大典也被叫停,操办丧仪的担子落在了皇贵妃头上。
别的也就罢了,皇上得知此事便将自己在翊坤宫里关了整整两天,卫嬿婉一时摸不准这规格该不该按皇后的礼制进行。
她身份敏感,不好自己去问,只能让进忠去试皇上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