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的内容是关于频谱机的作用。黎亭晚很惊讶能在这里遇见这种本质上和烤箱没有区别的医学陷阱。以前赵星河一口气买了三台,奶奶,姥姥和她自己。这和自酿的苹果酵素和香蕉酵素有什麽区别?
讲座的内容是关于频谱机的结构。讲座的内容是关于频谱机的使用方法。讲座的内容是关于频谱机的注意事项。讲座的内容是关于频谱机的优惠折扣。
真亏叶湘弦能听得下去。她正津津有味地摄取新鲜的无知作为素材。
终于主持人终于走上台终于说道:“现在是交流时间,还有谁有什麽问题吗?”
已经收拾好东西。终于结束了。黎亭晚準备起身。这时后方的座位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可以听出迫不及待的意味:
“其实,就是那个,我不太确定,我的意思是我也研究过频谱,但我想这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根据(一大串人名,有几个斯和几个斯基)”
tig。黎亭晚靠着座位靠背望着天花板。
每个人,一旦遇到这样一个漂亮的机会,能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多年来暗自钻研的小衆事物,什麽散失的古代作品啦,冷门的独立游戏啦,根本无人购买的专辑啦之类的,能在这麽多人面前而不是自己沾沾自喜的社交媒体上收获惊讶而困惑的目光,必然会是激动至极。说不定他早就在脑海里打好了几百字甚至千字的纲要,默默背得烂熟,在哪里该适当停顿,在哪里该提高声调突出重点,在哪里该咳嗽一声集中观衆的注意力,都打点得一丝不茍。他不会停下来,直到他的历史榨得一滴不剩
“走吧。”
叶湘弦突然抓起黎亭晚的手,在全场凸透镜般的聚焦目光下用力拉开大门,用一声沉闷的关闭隔绝了那些多余的频率。
“我饿了,去吃饭吧。”
转角再转角。
“哇!怎麽是黄灯笼辣椒酱啊,”
黎亭晚对这种来自南方岛屿的调味品有轻微的过敏反应,嘴唇和脸颊会发痒发红,“我还以为金汤的黄色是南瓜做出来的。”
“还加了薄荷呢。真好吃。”
叶湘弦倒是毫无顾忌,摇着小勺子一口接一口地啜着汤汁。
饭后她们走在步行街上。黎亭晚觉得空气发毛。
“你现在像个熟透的桃子。”
叶湘弦端详着黎亭晚的上唇线条,唇峰渗成绯色的模糊边缘如同日出时分的朝霞。而后凑近,一个稍长的浅吻。“好烫。”
“过敏是这样的啦。”
叶湘弦的吻似乎带有某种清凉的镇静效果,黎亭晚感觉到面部躁动的血液有得到抚慰后渐渐温顺的趋势,但她不好意思说出来。
“要去吃雪糕吗?”
叶湘弦笑道,“冰敷一下。”
“算了吧,冰敷也没用。”
“那看场电影怎麽样?”
不知不觉走到电影院门口了。影片和放映时间闪动在门口的led显示屏上,以一种类似表格文档的格式。这座电影院有自己的个性,偶尔会重映一些经典作品。矮小的垃圾桶前,被打洒的一杯奶茶中冰块尚未融化,像剔透的乳牙。还有烟头,长短不一,缺乏耐心。
“你想看哪部?”
叶湘弦问道。
黎亭晚对电影实在没什麽了解。对她而言电影更多是节假日与亲戚朋友的一种应酬。于是她印象中的电影的概念被平面化为一张张人物表情夸张,底下写着蚂蚁般小字的海报,红色,黄色,蓝色,黑色还有就是无论哪个学段,老师偶尔也会开恩在教室放点电影,她往往只能看完一半,另一半被前面高个子同学的后脑勺剪得稀碎。
“呃就这个吧,《海边的曼彻斯特》。”
“要爆米花吗?”
“不想弄髒手。而且太热气了。”
影片如灰蓝色的棉布摩擦一张松木长桌。黎亭晚喜欢那座城市与大海的距离感,喜欢树枝划过栅栏的格格格声音,喜欢不切实际的期待。
电影荧幕已然熄灭,却没有亮起灯。稀稀落落的熙攘声,有流动的感觉。两人静坐直到清洁工进来把扶手杯架上的饮料瓶收走,那是可回收的,确定电影已经结束了。“我还以为这是一种表现手法呢。”
不知道什麽时候下起了大雨。
玻璃上交错的雨珠轨迹之外,忧郁的巧粉之蓝已浓缩为墨之黑,披在湿漉漉的灯光上,往海滨大桥的那一边打了个结。
“该去散步了。”
“现在?”
“当然啦,你应该还没见过夜雨的沙滩吧。这种雨是最舒服的,没有风它不会飘起来,只要走慢点就不会打湿衣服了。打开伞吧。”
走出大门,黎亭晚,然后被接受,这个伞状的夜,伞骨轻轻剐蹭她的脸。两人提着鞋走在夜雨的沙滩上。雨丝打在伞面的顿挫节奏随着时间轻轻摇晃着。“你会唱《yellow》吗?”
湿水的沙粒踩上去更饱满坚硬,擡脚时少许沙粒一颗颗脱落,更多的成为下一步的带刺的清凉感。雨水在凹凸不平的彙聚过程中积出眼瞳似的水洼,光只照出表面一层清浅在涟漪中晃蕩,更多的未知浑浊在下方沉默,或是结成紫灰色缎带般的水流,矗立在夜空中的高楼的霓虹灯光在交叉的方向打碎出隐约而连续的晕染,一股股水流的肌理被散射的银辉梳理整齐,几乎是一件至臻的纱裙,衬领一颗流泪的珍珠。“会。以前天天听。”
大海一片深深醉人的葡萄紫,远处的粼光一步步靠近,延伸并凋褪为苍白的浪花,拥上脚踝,外踝的冷意尤其分明。柔弱的泡沫无力返回,在浅浅的一回望后便融化在抚平的潮沙上。沿着海潮的边界走出月牙的弧度。一尊黄铜雕像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