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钦很富态,说话也温和。屈尊来着北房,也不带一点傲慢,只是平静地问着:
“听闻陈明德说,你有一手煲汤的本事。”
惊蛰:“岂敢在总管面前卖弄。”
钱钦:“有个贵人,想要喝襄樊的柿子汤,御膳房可没人会这手。我听说你是襄樊人,也会做柿子汤,就权当是帮我这个忙,教教底下这些个徒弟。”
钱钦说得明白,他也没想让惊蛰沾手御膳房的事,不过是借过去学几天。
说到这个份上,惊蛰不得不应。
毕竟这总管都亲自来了,谁有这个面子拒绝?
说好明日去御膳房候着,钱钦便带着人走了。
陈明德的脸色阴沉了些,斜睨了眼明嬷嬷,淡声说道:“惊蛰的事,是你说出去的?”
明嬷嬷漫不经心地说道:“新来的小主娇得很,又得宠,她发话要喝襄樊的柿子汤,这御膳房能怎么办?可不还是得去寻摸一个。惊蛰有这手艺,帮着过渡一二,也是条门路,我说错了?”
陈明德:“泼天富贵,也得有命享。我手底下的人,嬷嬷往后还是莫要惦记着了。”
明嬷嬷嗤笑了声,斜睨了眼惊蛰:“若不是这小子偏有这手艺,我才懒得说这话头。罢罢罢,既然不惦记着我的情分,我也不在这碍着。”
待明嬷嬷去了,陈明德才捏着鼻梁叹了口气。
惊蛰:“德爷爷莫要为小的担忧,只是去两日,无妨的。”
陈明德冷冷笑了起来:“无妨?要真的无妨,你以为钱钦为何巴巴过来,他这无利不起早的性格,特地过来,不过是为了给我打个招呼,让我卖个面给他。”
他咳嗽了两声,惊蛰往前走了几步,将热茶端到陈明德的手边。
陈明德看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
“你自己说说,觉得钱钦过来,是为了什么?”
惊蛰沉默了一会,才轻声说道:“御膳房这般多人,寻个襄樊人难,但寻个会学着做柿子汤的人,也不应当这般难。找到德爷爷的身上,许是因为……若出了事,这样也好推卸。”
钱钦说的那小主,是去岁入宫的刘才人。
刘才人是淮南王献上来的,长得是貌美如花,才情俱备。一入宫就受宠非常,如今已经是大半年。
这位小主是年幼是襄樊出身,后来才去了南边。前几日受了风寒,在病中怀念家乡,说是想吃襄樊的柿子汤。主子发话,这底下的人,自得照办。
“不过一道汤,为何这般大费周章?”
惊蛰的声音好听,只是有些哑,带着浅浅的疑窦。
宫中红人想要什么,往往无需多说,就有人争前恐后。这是要脸的事,像钱钦这般举动,就令人称奇。
“是因为,这道柿子汤,曾出过事?”
惊蛰会点手艺,有一年陈明德发热,他前后忙活过,也曾做过。当时半睡不醒时,陈明德没说什么,可清醒后,也提点过他几句。
这其中,就让他不可再做柿子汤。
陈明德猛地看向惊蛰,冰凉压抑的声音带着惊惧:
“决不可再说出这样的话!”
…
惊蛰出了门来,三顺憨憨地笑了笑,这让他有些低落的情绪也好了些,和他说了几句,这才朝着住处去。
里头几排都是主子的住处,纵是落魄的主子,那也还是主子。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只能在外侧歇息,也是几人一间。
不过北房清冷,活也不多。
洒扫,浆洗,每日去取膳食外,也没旁的事。在内屋伺候的就是几位宫女姐姐,只有粗苯的活,才会让内侍来跑腿。
长寿从后面追上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惊蛰,德爷爷寻你做什么?”
惊蛰:“御膳房想寻个会做汤的小子打下手,调我过去帮个几日。”
长寿又惊讶又嫉妒,盯着惊蛰那双肿胀微红的手,“这样的活计,何以寻到了北房头上?”
惊蛰又道:“是明嬷嬷的推荐。”
长寿飞快地瞥了眼惊蛰平静的脸,拖长声音道:“……明嬷嬷啊……”
说来,明嬷嬷和陈明德都在北房做事,本来是和和气气,可这两位不知有什么龃龉,相处起来气氛总是奇怪。
这底下跑腿做事的小子清楚得很,一听是明嬷嬷的举荐,便不再觉得是好事了。
长寿深以为这是个坑,盯着惊蛰的眼神又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