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亦晨仍旧拿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睛回视她:“我在陈述事实。”
“我昨天已经跟魏警官说过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联系你。但她从小就教善善认爸爸,这就证明她是希望回到你身边的。”
把自己昨天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许涟重新放松下来,好整以暇地将咖啡杯拉回自己跟前,“你这么说对她不公平。”
“如果你真的觉得不公平,就告诉我真相。”
她扯了扯嘴角,“说到底你还是在怀疑我。”
“她当初是怎么回许家的?”
话题转换得毫无征兆,许涟默了默,已经完全确定他刚才的一切表现都不过是为了试探自己。抬手捏了捏耳边的发丝,她不紧不慢地答道:“我爸爸找到她的。说是有人愿意拿钱换线索,所以他知道了她被卖去的地方,然后四处打听,找到x市,把她接回了家。”
“‘接’回了‘家’。”
鹦鹉学舌似的重复一次这个用词,赵亦晨的目光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过她的眼睛,“她失踪前打了一通报警电话,你知道么?”
震惊在她眼里转瞬即逝。这足以让他确定,她不知道。“我和她在一起九年,从来没有听过她那样的声音。”
他看着面前这个与胡珈瑛如出一辙的女人,无法从她漆黑的眼仁里瞧清自己的面孔,“她在求救。在向我求救。”
他记得最开始的两年,只要一闭上眼,他就能听到她的声音。紧张,恐惧,颤抖,绝望。它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的耳边,他的梦里,他脑海的最深处。有时候,他记不起她的脸,却能清晰地回想起她那只有十一秒的声音。他无数次梦到她抓着电话报警求救,但从没有梦见过结局。“我是她丈夫,还是个警察。那是我老婆唯一一次向我求救,我却救不了她。”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哑而平稳,某一个瞬间却仿佛与她的呼救重合在了一起,“你让我怎么相信她这么荒唐的死法?”
坐在对面的许涟缄默不语。半分钟的沉默过后,她站起了身。“善善的监护权变更手续过阵子就办。你可以先带她回家。”
弯腰把脚边的旅行包拎上桌子,她兀自结束这场谈话,“至于那一千万和迁坟的事,你想改主意就随时联系我。”
说完又探出手来,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善善,要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已经把含在嘴里那截吸管咬变了形,小姑娘缓缓抬头,目光有些呆滞地望向她,没有回应。许涟固执地等待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收回手,提步离开。低头瞧了眼身旁的小姑娘,赵亦晨发现她依然呆呆地把盛着柠檬茶的玻璃杯捧在手里,全神贯注地咬着吸管,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他和许涟说了什么。他拨开她垂在脸边的长发,替她摘下耳朵里的耳塞。小姑娘似乎觉得有点儿痒,缩起肩膀往后头躲了躲。他便把她抱到腿上,给她顺了顺头发。她又将手送到嘴边,不自觉啃起了指甲。耳塞只能削弱声音。赵亦晨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听见。他一边拉开她放在嘴边的小手,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陈智的号码。对方接通得很快:“赵队?”
“小陈,帮我和小魏、小程还有……”
下意识地一顿,赵亦晨看了眼怀里的赵希善,抬手覆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还有我女儿,订四张高铁票,今天下午回x市。尽量早一点。”
“好。”
电话那头的嘈杂声渐渐远离,“那赵姐那边……”
直到这时才想起还在家中等消息的赵亦清,他张了张嘴,随即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跟她打声招呼吧。”
只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陈智赶紧应下来,“我马上就联系她!”
“另外还有一件事。”
趁他还没有挂断电话,赵亦晨再度出声交代,“下个星期我要见曾景元。你跟那边的狱警协商一下,看我能不能用他家属的身份去探监。我担心他如果知道是我,就不会出来。”
“您又要去见他?”
另一头的陈智便变了声色,“可是肖局说过……”
“我已经知道他和珈瑛的失踪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