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罪人”
,他成为罪人之前是个文人,也就是所谓的高级知识分子。可那个“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
的年月,我这个胆敢说真话、写真话的爸,就很快成了专政对象,成了“资产阶级”
,成了“坏分子”
,成了“反动文人”
,成了应该被打倒而且要让其永世不得翻身的对象。
据说,那些年,他吃尽了苦头。我妈不告诉我具体的细节,我一问,她就哭。还是后来,我偶然见到我爸脖子后头一道挺长的疤痕时,他才用似乎很轻松的口吻告诉我,那是当初他挨斗的时候,脖子上挂着沉重的木头牌子,那栓牌子的细铁丝生生勒出来的,牌子上,是他的名字,名字上,还有一个大大的,黑色的叉。
我听了一半,就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总想,我爸虽是个知识分子,却也是个血性的汉子,抄家,他没怕过,挨斗,他没憷过,下放边远农村他没低头过,没哀求过,他只在红卫兵要烧他那成堆的书时是真的急了,他挣脱了压制着他的手,就那么一个猛子扑到火堆里去抢了,谁都说,这臭老九疯了,疯子才有这么大劲儿,疯子才会在火烧了手,燎了眉毛之后都觉不出疼。
于是,我爸这个臭老九,这个反动文人的代表,又成了疯子,成了那些所谓的正常人口中的疯子。
“得亏有人说我疯了,要不非死了不可。”
让人当疯子对待了好几年的,我那满身伤痕的爸,曾经这么笑着对我说过。
我不知道他笑里有多少泪。
有时候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我就不能早出生几年,但凡我爸挨斗的时候我已经十八九岁,看你们谁敢动他一根指头?!谁敢动我们家一根指头?!
“你这个爆脾气,到底随谁了?”
我妈笑我。
“随我爸。”
我说。
“你爸脾气爆吗?你爸顶多就是倔啊。”
我妈又笑我。
“那,隔代遗传,随我爷爷。”
我又辩解。
“你爷爷脾气倒是大点儿。唉,你们老景家人呐,除了倔的就是脾气爆的,一个好说话儿的都没有。”
我妈抬手戳我脑门儿。
“不好说话儿这还受人欺负呢……”
我嘀咕了一句,不再多顶嘴。
其实关于我的脾性,还是裴建军的形容最到位,他说我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着,着了还就一声巨响,一蹦老高。
对于他的话,我懒得多说什么,反正这老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开玩笑时他还说过更欠抽的话,说我姓景,翻翻字典,景就是日光,单名儿一个皓,再翻翻字典,皓是月光,一日一月,一阴一阳,你严重阴阳不调和才脾气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