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柔懒得理。
她跪,是因为遗物是母亲从前的东西,她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也是因为尹老太太确实真心待她,真心换真心罢了。
大厅的音响还在播放哀乐,虞柔低垂着头,跪得纹丝不动,回忆着从前跟尹老太太相处的点点滴滴。
宋从筠也不走,就坐在不远处的小沙发上,一会吃水果,一会玩手机,一会又敷面膜,像是故意盯着虞柔守夜,生怕她偷懒似的。
深秋的夜,格外寒凉。
大理石地砖硬得像冰块,那股冷意像是能渗透膝盖,直达骨髓。
才跪了一个小时,虞柔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有点低血糖,小腹隐隐作痛,膝盖到小腿又麻又疼,像数万根钢针往骨头里扎。
她双手撑着地,姿势已经不怎么标准了。
宋从筠却坐在沙发上,悠闲的吃着夜宵小火锅,做了美甲的手敲了敲水晶茶几,“干什么呢,当着我的面都敢偷懒。”
虞柔双唇冷得发白,咬着哆嗦的牙回答:“我想……休息一会。”
“才跪这么一会就受不了了?”
宋从筠轻嗤,“你还真是没有公主命,一身公主病,而且,替老人守夜就是要诚心诚意的,休息一会算怎么回事?你还想不想要遗物了?”
虞柔连呼吸都是累的,正想说什么,公馆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是尹星月娇滴滴的声音。
“妈,承川哥哥得知奶奶去世的噩耗,特意过来吊唁啦。”
虞柔下意识扭头看向门边,视线有些模糊,但靳承川西装笔挺的高大身影,还是立刻就映进了她眼里。
我记得靳总还挺享受
靳承川就站在大厅门口,胳膊被尹星月亲昵的挽着,矜冷的视线就这么直直落在了不远处的虞柔身上。
但也就看了几秒,他便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宋从筠起身,保养极好的脸上堆满笑,“这么晚还过来,靳总真是有心了,星月你也真是,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呢。”
尹星月的左小腿上还缠着绷带,走路不太利索,“早上赶杂志通告的时候,不小心摔了,承川哥哥送我去医院,陪了我一整天,他不喜欢被人围着恭维,公事也多,所以我们一直忙到现在,才得空过来。”
被妈妈忽略伤情还数落了,她瘪嘴:“妈妈真是有了女婿就忘了女儿啊,我腿上这么厚的绷带,都不关心我两句。”
宋从筠这才注意到她的腿伤,连忙扶住她,又给她个爱的抱抱,“是妈妈的错,忽略了我的宝贝女儿,妈妈给宝贝道歉。”
她们说话的时候,靳承川已经自行走到棺木前,朝逝世的尹老太太深深三鞠躬。
接着,他的目光堂而皇之的落在虞柔身上,语气随意的打断旁边的母女情深,“这位小姐是谁?为什么是她替尹奶奶守夜?”
虞柔默默挺直了脊背,双手紧掐大腿,试图让意识清醒点。
她不能晕过去,否则怀孕的事就瞒不住了。
尹星月立刻走过来,挽住靳承川的胳膊,娇声解释:“她就是上次被你说拜金的那个虞小姐,因为是家丑,所以一直没告诉承川哥哥,虞柔她……其实是我爸的私生女。”
靳承川凤眸轻敛,略显惊讶,“原来是她,我都没印象了。”
他说不记得虞柔,尹星月是高兴的,“承川哥哥公务繁忙,每天要见那么多大人物,不记得她很正常。”
靳承川语气凉薄,“可她一个私生女,连尹氏族谱都没上,怎么配给德高望重的尹老太太守夜。”
“……”
虞柔单手撑地,深深喘息着,脸色更白了几分。
尽管很想在靳承川面前硬气一点,可身体的疼痛压迫得她有些呼吸不畅,心口也是细细密密的疼。
从前只知她是落魄千金,现在知道她是私生女了,靳承川以后对她的嘲讽,恐怕会更戳她心窝子吧。
“她……”
尹星月愣住,小脸露出一丝错愕,似是没想到靳承川会在意这种细节,“正经来说,她确实不配替奶奶守夜,但这次是……是特殊原因……”
宋从筠笑着走过来,将靳承川迎到沙发上坐,帮着解释:“靳总有所不知,我家老太太生前很喜欢这个私生女,但她不常来尹公馆,也没怎么在老太太面前尽孝,这次其实是她主动要给老太太守夜的。”
她三言两句,便将事情全推到虞柔身上,话里话外是指责虞柔不孝顺的意思。
尹星月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我不是脚受伤了吗,跪着恐怕会压到伤口,只能同意她代替我守夜了。”
宋从筠看向虞柔,“虞柔,快告诉靳总,是不是你主动要给老太太守夜的?”
虞柔眉目低垂,惨白的小脸失了血色,虚声:“是。”
靳承川眉心蹙了蹙,却没多说什么。
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了,岂料跟在靳承川身后的林宇,在看到靳承川的脸色后,突然出声:“就算是她主动提议,尹家也不能跟着她不懂规矩吧?若是让外人知道,恐怕会传靳尹两家的闲话。”
靳家是顶级豪门,京都百年的财阀之首,靳家那些老长辈们,最重视陈旧的老规矩。相比之下,尹家没什么深厚的传承底蕴,是靠着尹老太太从前娘家的硬实力,才得以跻身豪门。
尹星月和宋从筠面面相觑。
尹明德从花园外进来,正好听见林宇的话,沉稳回答:“林特助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光想着成全小柔的一片孝心,忘了这不合规矩。”
他背着手走到虞柔身侧,像个慈父般体贴的扶起虞柔,“小柔,很晚了,你先去休息,我让佣人给你收拾一间客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