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人进来的时候,简云窈正心疼地看一副画作。
这是一幅青金石调色的山水图,因为上了年头,被虫蛀了一小块儿,后面用的是普通的青色颜料补色,这漫不经心的修复让简云窈心疼坏了。
修复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或许是前朝的修复师做的,所以本朝并未重新修复,这副画卷就带着这样的瑕疵,长久地沉睡在匣子里。
虽说有宫人细心擦拭,并没有覆盖灰尘,简云窈却仿佛听到了这画作的哀鸣之声。
她卸了护甲,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拨弄,想着怎么补救,在三皇子和傅嘉泽请安的时候,不过是略略应了一声,头都没有抬起来。
此时的傅嘉泽已经恭敬地给两人磕头,他第一次见到了掌握整个大祁命运的国君。
成德帝自从年少开始,就沉溺于女色,后来有了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后宫的女子还是不断,也因为此,他的皮肤松弛,眼下是浮肿又有浓郁的青色,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颓丧、散漫的味道。
除了对待心上人会多一分耐心,他掌权整个国都也是漫不经心的,幸而朝臣组成的内阁高效运转,与锦衣卫互为制肘,维系了大祁的运作。
迅速看过了成德帝,傅嘉泽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皇后身上。
倘若是有机会入朝为官,他会更多的时间去见天子,却甚少有机会见这一国之母。
舅舅是在宫中谋生,所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倘若是新帝登基,只怕容不下他这个舅舅,他须得想法子让舅舅可以活下去。
难得入宫可以见到帝后,傅嘉泽就利用这次千载难得机会去看简云窈。
皇后简云窈穿着的一件雨过天青色的对襟褙子,下身是石青色的宝湘裙,头发梳着的是单螺,只用一根八宝鸾凤簪,随着她的动作,发簪上的凤展翅欲飞。
她低着头,似乎抚着画卷,浑然不在意外物。
傅斌看皇后娘娘还在低头,是帝王在与三皇子交谈,不由得心中着急,忍不住轻声说道:“三殿下还有奴才的外甥已经到了。”
简云窈这才依依不舍放下了手中的画卷,抬眼去看傅嘉泽。
袅袅沉香之中,两双相似的眼目光相碰,心中都升腾起一种奇妙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宛若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被毛茸茸、热乎乎的爪子碰了一下。
傅嘉泽迅如闪电一般低下了头,而皇后则是在想着惊鸿一瞥的少年人的五官。
为什么觉得对方可亲?是因为生得俊秀?
简云窈在心底摇头,再想想看傅嘉泽的眼,觉得对方的眼生得有些像是自己的,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觉得可亲。
简云窈又想要多看一眼,对傅嘉泽抬头:“不必低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这一次不再是惊鸿一瞥,而是认真地观察,简云窈发现了他垂在身前的手腕上有擦伤,手背上也有血痕。
她的眉心皱起,面色沉了下来。
这让傅斌有些紧张,不知道外甥有什么不对,就连成德帝也在奇怪皇后这般的神色变化。
他的这位皇后可以说是处事不惊,可是发现了傅嘉泽的不妥之处?
于是,成德帝清了清嗓子说道:“皇后所见这位傅嘉泽有什么不妥?”
三皇子心中一喜,本是低着头,此时目光灼灼看着皇后。
而傅斌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倘若是皇后当真说有不妥,只怕外甥当场就会有事。
简云窈看着傅嘉泽的书人的手最是金贵,为何会这般?”
成德帝看着傅嘉泽手腕上的擦伤,笑着说道:“皇后素来心细,这伤应该是当时北城指挥司的人弄出来的。不过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皇后不赞同地说道:“现在只是擦伤也就罢了,倘若是弄折了,岂不是麻烦?下次还须得仔细一些,傅公公你书人再谨慎些。”
傅斌连忙说道:“奴才听旨。”
成德帝看了看傅斌,又看了看傅嘉泽说道:“不是说傅公子是你姐姐捡的吗?朕仔细看着,五官与你有些相似,若是不知道与你并无血缘干系,还以为是嫡亲一家人。”
傅斌回道:“当年奴才姐姐就是因为觉得这孩子的眉眼有些像奴才,所以才收养下的,奴才姐姐想要让奴才百年之后有个烧纸钱的人。”
简云窈听到了成德帝的话,仔细一看,确实与傅斌五官有些肖似,“确实有些像傅公公,你姐姐也是用心了。”
傅斌说道:“奴才家逢大难,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带奴才很好。”
这气氛和乐融融,不像是要查傅嘉泽舞弊之事,反而像是叙家常。
赵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开口:“儿臣刚刚在北城指挥司牢狱门口还遇到了林大小姐。林大小姐口中仍然说的是,觉得这傅嘉泽有傅公公这样的舅舅,做得出舞弊之事。”
他这一开口就把氛围拉了回去,让人意识到跪着的傅嘉泽是涉嫌在秋闱之中舞弊的人。
简云窈打心底不觉得傅嘉泽会舞弊。如果有心要舞弊,前几年在外反而更方便,也不至于蹉跎了好几年时间。
赵珽实在太过于急切,加上养在自己膝下,很容易被成德帝立为靶子,好为他心爱的小儿子铺路。
简云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而成德帝开口说道:“哦,林大小姐说什么?”
赵珽把林宝珍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目光期盼地看着简云窈。
而皇后却说道:“林大小姐到底是见识有限,倘若真有状元之才,又何须舞弊?”
成德帝在一些小事上都顺着皇后,谁让皇后自从知道了他的那个孩子,并没有说任何的话,意思也很是明显,她是不会插手选嫡之事,要不然也不会默认给三皇子选那样一个三皇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