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食盒放于桌上,掀开盖子,一阵勾人馋虫的香味儿扑鼻而来,却见盒内白磁小碟上正摆放着十几枚色彩鲜艳的花朵形小糕,陈婉婉便指着道:“绿色的是苹果味儿的,橙色的是桔子味儿的,黄色的是柠檬味儿的和菠萝味儿的,红色的是西瓜味儿的,另还有香蕉味儿的、葡萄味儿的、梨味儿的,大家喜欢什么就挑什么罢。”
说罢先拿了枚浅绿色的走至戚栩面前,趁着众人都去抢那盒中剩下的点心时,低了声道:“这是蜜瓜味儿的,婉婉隐约记得戚公子爱吃蜜瓜来着,不知有没有记错……”
戚栩看了看陈婉婉,将点心伸手接过,道了声:“陈小姐并未记错,多谢。”
便拿至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原以为不过是同外面卖的点心差不了什么味道,自己自小到大早已吃得不耐烦了,却谁想这一入口却觉香甜细软,仿佛那香味儿有着实实在在的形态,一股脑涌入肺腑,想要用力咀嚼细细品尝,它却又仅仅只是一道香气,让人欲罢不能。戚栩眼睛不由亮了一亮,问向陈婉婉道:“这点心不知叫什么名字?”
陈婉婉笑道:“不过是自己胡乱做的,哪里有什么名字呢,公子若觉得还能入口,不妨便为这点心赐个名儿罢。”
戚栩一向喜爱风雅情趣儿,闻言倒是正中下怀,略略一想,道:“这点心甜而不腻,软而不松,入口香融,余味绕舌,就叫做‘噙香糕’罢。”
陈婉婉点头笑道:“多谢戚公子赐名,就为这个,婉婉回去后也要再做上一盒来送与公子以表谢意。”
戚栩倒也没有客气,只将头一点,淡淡的脸上终于挽起一丝儿笑意:“小生却之不恭,那就生受了。”
陈婉婉见心儿教的这一招果然见了效果,一颗芳心小鹿般乱撞,红着脸儿才要回去自个儿座位,却听得有人悠悠地插进来一句:“这么好吃的点心不知婉婉小姐是怎么做的呢?说出来也让我们学学回去做了吃。”
循声望去,见是谭锦瑟一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正冲着两人这边笑。谭锦瑟对于戚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在她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们对她好,不过是看上了她的容貌罢了,一旦她年华老去美丽不在,那还不是一样会被弃如蔽履?所以她根本不会对这样的富家纨绔动真情,他们奉承她、讨好她完全是出于自愿,她又没有逼他们!所以这些公子哥儿们买来送她的金银玉饰她全都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待谭正渊那老畜牲彻底垮台之后,她和她的娘亲短期内还要靠这些东西换来的银钱支撑一段日子。——所以谭锦瑟也根本不会在乎陈婉婉为了戚栩吃她的醋,更不会因为戚栩而吃陈婉婉的醋,她对于这个天真幼稚的女人压根儿就没上过心。然而……瞥了眼身旁的“叶月明”
拈着那小小点心无比享受地慢慢品尝的样子,心里不知怎么就是一阵的不痛快:这破点心当真有那么好吃吗?值当摆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来吃?哼!不定是那叫陈婉婉的丫头让她爹从外面哪个城里买回来的,在这儿谎称自己做的臭显摆!谭锦瑟其实不爱主动生事,但这一次她莫名地忍不住了,坏心眼儿地想要揭穿陈婉婉的骗局,所以就这么装作好奇地问过去,倒也引来几位小姐的附和,这其中有真想学做的,也有抱了同她一般心思想要看热闹的。陈婉婉此时再一次暗叹心儿有先见之明——尽管今早时间紧迫,可心儿还是硬逼着她将制作“噙香糕”
的所有材料和步骤强记了下来,心儿说:“你想和戚公子白头到老么?想的话就要让自己坚强起来,第一个要克服的困难就是记——记住一切需要用在他身上的东西,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你还是趁早放弃了罢。”
陈婉婉当然不肯放弃,所以她摒除脑内一切杂念,当真将所有原料和制作步骤在短短的时间内硬记了下来,如今被谭锦瑟这么一将,她竟然丝毫不像以前遇到此种情况的时候那样慌张,她甚至还微微地平静地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道:“制作方法倒也不难,首先要备齐原料:鸡蛋、白糖、小麦磨的粉、新鲜的牛乳、蜂蜜、各种水果榨出的汁,酌量添减,搅匀了放在模子里,而后上吊炉烘烤,只要掌握好火候便能做出色味俱佳的成品来——各位姐妹若愿学,哪日有空不妨去我那里,大家一起琢磨。”
谭锦瑟头一回哑口无言了,只得笑了两声将自己的尴尬掩过去,收回目光来时却对上“叶月明”
那一双满是调侃的眸子,知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不由恼羞成怒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惹来他一声轻笑。那厢戚栩冲着陈婉婉点了点头,重新坐回座位上去,陈婉婉兴奋得脸颊飞红,转身同心儿相视一笑,坐到身边时两只小手便悄悄握在了一起,分明感受到心儿略略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儿,满满的都是鼓励。这厢心儿正为婉婉感到高兴,忽听见身旁有人用手指敲着杯子,转头看过去,见是明月夜那家伙正坏笑着看她,示意她该替他往杯里添茶了。心儿白他一眼,起身去执壶,顺便狠狠在他桌下的大脚丫子上踩了一脚,明月夜面上自如得很,一只大手却在下面悄悄伸出去挠心儿的膝盖窝儿,心儿怕痒,一个没站稳便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直墩得尾巴骨一阵麻,气得暗暗咬牙,脸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来。之后众人又兴致高昂地玩儿了几轮,午饭便在寒烟楼里吃的,饭毕喝了阵茶,闲话了一会儿便散了。明月夜用内力传话给心儿道:“臭丫头,在胡同口等我,我同你一起回去!不许乱跑!”
心儿动了动唇,回道:“我同婉婉还有话说,你自己回罢,我做她马车回去就是,她有家丁跟着,不会有什么危险。”
明月夜原是不许,还想再说时却见心儿早不理他,同陈婉婉手拉手地下楼去了,只好同着谭家兄妹一起跟在后面往楼下走。楼高七层,下楼梯对这帮平日里惜福养身的娇娇小姐们来说也是件很费力的事儿,加上大家又穿着冗重宽摆的衣裙,走到腿软时便常常不小心踩到了裙角,唯有陈婉婉同心儿两个走起来倒是轻快,不由又是相视一笑,手儿挽得更紧,却未曾发现这笑意和牵在一起的小手正被无意中走在一旁的戚栩看在眼中,黑色的眸子里便漾起一丝暖意来。果然宽大的衣摆还是惹了祸,走在前面的一位小姐腿软间踩了自个儿的裙摆一下子向后坐倒,正把紧随其后的一位小姐也撞得向后坐去,而这位小姐的身后正是陈婉婉和心儿,两个人一受这冲撞也齐齐向后坐倒,走在陈婉婉身边的戚栩眼疾手快,胳膊一伸正将陈婉婉纤腰揽住,却已是来不及去拉心儿,心儿正硬着头皮等着屁股上来阵痛,却觉身后一暖,被人从后面抱在了怀里。头也不必回便知是明月夜接住了自个儿,因而飞快地从他怀里挣出来,看也不看他,只管装作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仍旧牵了正满脸通红地从戚栩臂弯里躲出来的陈婉婉,继续沿着楼梯往下走。明月夜身旁的谭锦瑟将这情形看在眼中,不由瞟眼儿望向明月夜,嗤笑了一声道:“人家不领你的情呢。”
明月夜便凑脸过去坏笑着道:“小姐呷醋,其味酸甜。唔……好闻!”
谭锦瑟轻轻推了他一把,挑眼儿笑道:“你还真会自作多情,可惜人家姑娘根本不拿正眼儿瞧你,你却又来拿我做幌子。”
“喔,无妨无妨,”
明月夜笑着盯到谭锦瑟眼中去,“只要某人能将我装在眼中就行,管得了别人看不看我?”
说着便冲着谭锦瑟瞳仁儿里自己的小影儿调皮地招了招手。谭锦瑟推开他继续往下走,冷不防居然也失了足,脚一滑便向后面仰去,人在半空时还在想这叶月明势必也能如方才接住那岳心姑娘般接住自个儿,因而也放了心任自己身形就这么坐下去,却谁料竟是结结实实地一屁股墩在了地上,直疼得整个尾巴骨都麻了起来,不由目瞪口呆地仰起脸儿望向就立在一旁的“叶月明”
,见他正双臂抱在胸前歪着头垂着眼皮儿笑眯眯地居高临下看着自己,满脸是欣赏美人出丑的可恶神情。谭锦瑟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叶月明——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根本没有怜香惜玉——根本没有把她当成个我见犹怜的美人——甚至根本没把她当成个女人来看!就这么任她丢人现眼地坐在了地上!就这么顽劣十足地袖手旁观看她出丑!他——他太可恶了!他究竟是不是个男人?!是男人的话怎么可能会对她这样的美人摔倒而无动于衷?!换作是别的男人早就抢着过来搀她扶她安慰她甚至根本不会让她就这么摔在地上了!谭锦瑟又气又恼又不服气:这么不给她谭锦瑟面子且还公开戏耍她的人,他叶月明还是头一个!她偏就不信这个邪!因而坐在地上直直地向着“叶月明”
伸出纤纤玉手去——且看你拉还是不拉我起来?!“叶月明”
果然伸过大手来拉她,还未及等她得意,却见他一甩一转,直接将她整个人扛在了肩上,就这么大步地往楼下跑去,她的肚子压在他的肩头,直颠得她七荤八素痛苦不堪,忍不住在他身上又是捶又是踢,急声地道:“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你这混蛋!臭男人!流氓!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