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成!于是连忙卸去掌上力道——这是相当难的功夫,发功易,收功难,何况又是如此短的瞬间,想要将发出的功一下子收回谈何容易?虽然冷落的功夫已修到了上上乘,仍然不能做到短时间内收发自如,因此……力道倒是卸去了,可掌势却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收,就这么直直地……直直地拍在了身体正处于下落过程中的画意的……小小酥胸上。而更加难堪的状况是,画意被之前的掌风带得站立不稳,料得这么摔下去必定会跪在地上,到时倒成了她给这姓冷的大坏蛋下跪了,心道说什么也不能这么丢人,因而一咬牙,硬是强强站住了。如此一来情形便诡异得很了,她这么一站住,便使得冷落的手更加像是故意摁上了她的胸一般,两个人没料到会出现如此的状况,一时间居然都愣住了。但凭打骂“啪!”
冷落收回手的同时画意的小巴掌也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他当然完全可以避开这一巴掌,但毕竟觉得自己理亏,便硬是生受了。“你——”
画意气得浑身发抖,小脸儿整个胀红了:这个混蛋!他居然——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意图,真是衣冠禽兽!冷落看着画意,这气恼不是装出来的,那为何在陈府时她却又同陈老爷独处镶锦楼呢?“我杀了你——”
画意冲上来又是捶又是踢,甚至还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刺在冷落的身上,她是真的气疯了,一时间连要与这混蛋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冷落低头看着这个小野兽发狂似的丫头,任她将那小拳小脚丢在自个儿身上,簪子都扎得弯了也没有察觉。他在想自己该怎么向她道歉,照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唯有嫁给他才能全了清白,而若不愿嫁他,她就只能一死。虽然这件事过错在他,可这世道就算民风再开放,对于女子来说也是不公的。他当然不能娶她,毕竟……他是官,她是盗。可他也不想让她死,因为此事过错在他,她是受害者。要怎么样才能弥补呢?看这丫头的样子只怕不是想扎死他就是事后当真跑去自尽,这两样他都不希望发生。叹了一叹,他两手一动轻轻握住了画意仍在捶打他的两只小手,低下头来望住她已经泛了水光的眸子,道:“画意姑娘,在下方才造次了,愿听凭姑娘打骂,只是望姑娘暂先冷静下来,听在下一言。”
画意甩开他的手,微喘着冷声道:“说。”
冷落便道:“在下方才失手,绝非故意欺侮姑娘,这一点望姑娘了解。然而错既犯了,在下也绝不推脱,听凭姑娘打骂。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今日之事在下定当守口如瓶,所以也请姑娘莫要过于苛己,出过气报过仇后,还请忘了此事坦然面对才好。”
画意知道冷落这话是出于好意——他怕自己因羞忿而一时想不开去寻了短见,所以才出此言相劝。只是这话中意思再好也难掩画意对他的怨忿——她才不会为了这个去死,错的是他又不是她!要死也应该他死才是!因而冷声向冷落道:“你莫在我面前充好人,你欺我辱我不是一两次了,方才之事想来也在你意料之中!我纵是杀你一千遍一万遍也解不了这恨!不过有一点你倒可以放心,我是不会为了被你这样的人羞辱过便跑去寻短见的,如此死去实在憋屈得很,我本是受害者,凭何我去死而让害人者活得逍遥自在?!你说你听凭我打骂,倒是说说能‘听’到何种程度?”
冷落听了画意这番话不由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来:这个丫头有意思,说她柔弱罢,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坚强,就好像她的血液里天生有着一种兽性,本能地想要活下去,本能地自我保护,温驯中带着野气,善良里透着杀意。她绝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女孩子,但她又的确“娇”
得很,这种娇是天高地阔纵出来的,是被哪个同样野性子的人呵护出来的,温顺的性格也许是天生,造就了现在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丫头。因答道:“在下听凭姑娘任意打骂,绝不还手。”
“仅此而已么?”
画意冷冷嘲讽道,“我还以为冷公子会自断一臂以赎己过呢!”
冷落一笑:“自断一臂,可以。只不过姑娘功夫不在冷某之下,冷某还需留着这根胳膊将姑娘抓捕归案,届时自会当面断臂以赎今日之过,绝不食言。”
画意心道好个狡猾的混蛋!心中愈发气恼,也不与他相争,只冷声道:“你若不肯断臂我自然也不能将你如何,与你这样的人谈信誉不过是个笑话!你既然说了听凭我打骂,那好,你现在就证明给我看。”
冷落便向前迈了半步,在画意面前稳稳站定,道:“姑娘请,冷某绝不退避。”
画意看了看手中那根弯掉的簪子,随手丢掉,盯住冷落道:“你不许运功,闭上眼睛。”
冷落依言合上双眼,即使不运功,他这身筋骨也是经过严格锤炼练就的,普通拳脚根本无法伤得他分毫,一时间他倒有种哄骗小姑娘上当的愧疚感。正合眼想着,忽觉一股巨痛袭来,千锤百炼的冷大捕头闷哼一声弯下了腰去。画意前脚回了白梅院,温大少和明月夜后脚便也进了门,画意将方才之事瞒下,只是心里仍然十分不快,却又不敢在明月夜面前表露出来,只好强颜欢笑。高捕头正坐在抱云楼窗前望着白梅院里的动静,便见冷落慢慢地走进了房间,不由问道:“头儿,你的脸色不大好,莫不是生病了?”
“没有。”
冷落咬牙答着,慢慢坐到床边。高捕头仔细在冷落脸上看了一阵,虽然觉得头儿确实是不大舒服的样子,不过也不敢再多问,只好扭回头去继续盯白梅院的梢。冷落僵硬地在那厢坐着,回想方才的情形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恼火又是……那个小坏丫头,居然——居然提膝狠狠地磕了他的要害部位!老天,他还没娶妻生子呢,这一下子险些就让他冷家断子绝孙了!小小丫头,这招是跟谁学的?!太、太不恰当了!他还得忍着巨痛把她送回白梅院去,天下有谁见过这样的官与盗么?冷落觉得自己亏大了,他也不过是稍微摸了她的胸一下而已,除了温温软软的感觉之外什么都还没摸出来呢,值当这么对他么?不过呢,话说回来……这丫头好像比在陈府时要丰满了一点点,大约是到了年纪,该发育的地方已经开始发育了,嗯嗯。这么一想,那遭受了重创的部位不知怎么更加的疼了,连忙收了心思,继续僵着身子熬那痛劲儿。下午时温大少依旧去了铺子里看生意,一晌无事。待黄昏将近时方从外面回来,正遇见冷落在抱云楼外闲立,两人说了几句便上了抱云楼,直到晚饭时温大少才回了白梅院。破天荒的,自打纳了诗情为姨娘之后,温大少今日头一回没在东厢下榻,而是在自己的正房卧室里睡下,并且……也未让画意跟去伺候,只叫琴语和棋声服侍着梳洗了便早早熄了灯,惹得画意在东厢房里不住逼问明月夜昨晚是否做了什么对温大少不好的事。明月夜只道那小子不过是因为和个“女人”
同床共枕又不能做什么实事儿难以忍受才分房睡的,因而也未曾往心里去。第二天起来温大少早早便出门去了,直到夜里方才回来,回来后又直奔了正房,梳洗过后熄灯歇下。画意隐隐觉得不大对劲儿,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阵实难睡着,便起身趿了鞋子踱至窗边,月色下望着正房紧闭的窗子出神。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正神思恍惚间忽见那窗子被人从里面推开了,露出了温大少修眉微皱的脸来,一对眼睛正望向东厢这边,两下里便对上了目光。见温大少那里微微一怔,画意知道已被他看见,避是不及了,只好垂了垂头行礼示意。温大少便在暗影里看着画意,目不转睛。画意心下觉得奇怪,回望过去,白白的月光洒进那厢的窗棱子里,温大少只穿了绸制的中衣,夜风中带着几分清冷。他的脸上无甚表情,只是静静地这么看着画意,以至将画意看得甚至有些怕起来。画意犹豫着是要走过去还是转身躺回床上,然而她的心思被温大少看了出来,便冲着她招了招手。画意轻手轻脚地出得门去,温大少替她开了正房门,等她一进屋便又将门闩插上了。外间并没有伴寝随唤的丫头,温大少这两天是独自在这正房睡的,这令画意更是觉得不太对劲起来。温大少转身进了里间,画意顿了顿,走到里间门口立了住,轻声地道:“少爷唤小婢有何吩咐?”
温大少在床沿坐下,而后随手一指床头椅子,道:“坐那儿,陪少爷说说话。”
画意有些犹豫,站着未动:“少爷,已经这么晚了,明儿还要去铺子里,先睡下罢,有话明儿再说可好?”
温大少笑了一声,道:“怎么,我的话现在不管用了?”
“不敢,小婢错了。”
画意咬了咬唇,慢慢走到那椅子上坐下。温大少便看着画意,半晌没有说话,画意垂下头,心中总有些不安,只觉得眼前的温大少似乎同以前变了个人一般,尽管脸上仍带着笑,可却丝毫感受不到那笑容里的暖意。时间便在这满是压抑的静默中一点一点流逝,窗外露水滴沥,愈发令这夜静谧得让人心惊。画意只觉得仿佛大半生的时光都在这静谧中过去了,窗外寒意袭来,令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