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见柳氏计败,忙给那厢梅树下立着的自己的心腹丫头绿蕊使了个眼色,绿蕊趁人不注意,用脚在那梅树根处刨了几下,果见上回被她偷偷埋于此的钗子还原封未动地放着,心中大喜,佯作吃惊地轻呼了一声,道:“二姨奶奶!这、这不是您前段时间丢的钗子么!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高氏快步过去低头一看,“又惊又恼”
地道:“可不是么!这是怎么回事?!”
转而扭头瞪向画意,“那一次我丢了这钗子,让柴嬷嬷到这院里来问上一问,就是你这丫头死活挡着不让进门,如今在这儿找着了,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偷的?!”
唔……好一出连环计呢,打着寻香粉儿的幌子就可以进到白梅院来,而只要能进得白梅院,就可以借机寻找那支被偷偷埋进来的钗子。画意暗暗点头,一时只觉好笑,几时自己竟成了这帮太太奶奶们的眼中钉了?画意瞟了温大少一眼,温大少用手揉了揉鼻子——他当真险些笑场,生生这么忍住,一本正经地也走过去看了一眼,然后笑着问向高氏:“我记得二姨娘丢的那支钗子是老爷送的罢?是金钗还是珠钗来着?”
这个温如风!都到了这个份儿上难道他还想狡赖不成?!高氏又有些恼又很是得意,提着声道:“是金钗!纯金打的!就是这一支!”
说着弯身把那钗捡在了手里,高高举起晃了一晃,好让在场众人都能看到。温大少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眯着眼睛,强抑着要脱口而出的笑声,道:“二姨娘想是思念那钗子思念得太紧了——连金子和铁都分不出来了么?你手上这支钗子是前几天我带着情姨娘出去逛街,这丫头被人骗了,把个铁打的外头镀着金粉的钗子当成了金钗买了回来,被我识破。扔了罢,又怕别人捡了再拿去骗人,留下罢看着又生气,因而便让人埋在了这梅树下,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诗情这鬼丫头,亏她想得出这么个能捉弄人的法子,当初自己原是想把高氏那支钗随便扔掉完事儿的,诗情却说那高氏迟早还得想起这么一茬儿来寻衅滋事,倒不如拿到外面铁铺子里依样儿打一个,镀上金粉,还埋在梅树下,让高氏自落陷阱,气她个血溢脑顶!事实证明诗情这一招还真是一发即中,高氏那脸上青青白白状如厉鬼,心知自己中了温大少的圈套,却是有苦说不出,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了脸面不说,还没有半分的反抗余地。高氏这口气直堵得自己一阵头晕脑胀,身子忽地晃了一晃,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小人难防一场闹剧以高氏“过于操劳致使突然昏厥”
草草收场,姜氏回到房中一把扫掉了桌上的茶盏——高氏柳氏这对儿没用的东西!在温大少手上走不到一回合便惨败至此!她们究竟还有没有能拿得出来的手段?!难道非得逼她亲自动手才成么?!……不,不可。就今日所见,那白梅院里除了温大少之外还有个丫头画意,这两人心机都不是一般地深,绝不可轻举妄动。还是照原计划罢,待高氏同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时,自己再出来收拾残局。姜氏高氏柳氏在各自房里气得发狂时,温大少正坐在白梅院堂屋的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这么个整人法儿实在是痛快得很,这么痛快的整人法儿也只有诗情这样的家伙能想得出来。不过——这一次还真是太危险了,幸好画意没有留下柳氏送她的香粉儿,否则他只怕就真的会失去画意了……话说回来,画意也不是贪心的人儿,柳氏想用这招对付画意,她还真是选错了法子。画意这个丫头虽然看上去娇弱,实则么……她好像还真没什么可以攻破的弱点呢。至于那个勺儿,温大少当然知道她是姜氏安排过来的眼线,之所以没有“处理”
掉她,一是因为处理了这一个,姜氏还会想法子再安排另一个,她是不会死心的;二是留着这个勺儿,偶尔还可以靠她给姜氏传递个假情报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她的用处。很快,众人便将今早的那场风波极其自然地抹了过去——这是大府内宅,什么事你若都揪着不放,不但会令自己过得很辛苦,也不可能得到一个你想要的正义的结果,它只会令你的处境更危险。所以,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像平时那样做事、生活,姜氏依旧坐在上房的耳室里处理整个内宅的事务,温大少仍在为祭祖事宜跑前跑后,高氏更是比这两人忙出了三分去,明儿就是秦氏的生辰,明的安排暗的计划,她都要让自己做到万无一失才行。由于府中同时进行着祭祖和生辰宴两项准备事宜,这下人们的人手便有些捉襟见肘起来,没奈何,高氏跑到姜氏那里去讨帮手,姜氏却也为难:自己屋里的人向来都一个萝卜一个坑,身为当家主母的奴仆,那还能有闲人闲功夫么?三姨娘吕氏身体一向不好,房里离不开人,自然也不能调用她的丫鬟。四姨娘秦氏是明日的寿星,这会子手下丫头只怕正忙着给她打扫房间、伺候着做新衣什么的。而高氏自己的丫头就更不用说了,早早都派去准备生辰宴的各项事宜,连同温二少和柳氏的丫头也都一并去了。还有温家的两个小姐,因都还年小,身边离不得伺候的人,所以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大少爷、三少爷和四少爷的丫头还能抽出几个过来帮忙。于是姜氏便允了高氏的请求——许她从那三位少爷的院子里各调几名丫头前去帮忙准备。高氏这一回多了个心眼儿,先打听得温大少此刻不在白梅院中,这才使了个小丫头去,直接点了画意的名,连同琴语和棋声,让三个人立刻往高氏所居的芙蓉院听令去。偏巧诗情又早一步被柳氏叫去了秦氏的院子帮忙——天晓得是要帮的什么忙,总之画意最终也只得叫过一个信得过的小丫头,嘱她好生看顾院子,尤其要盯好勺儿,一旦发觉有什么不对,就立即去找大少爷。高氏带着从各处抽调来的一干丫头由芙蓉院出来,径往后花园的临波水榭行去。秦氏生辰宴的地点就设在临波水榭,整套屋舍都临水而建,造型倒是新奇得很——一左一右相隔两三丈的距离并立着两座二层高的楼,之间只有第二层楼用一道悬空走廊相互连接起来,远远看去就像个“冂”
字形。楼上设有极宽敞的观景台,届时大家就都在这台上子用宴。高氏带着人上得二楼,指派四少爷的丫头去搬花,三少爷的丫头擦桌椅,大少爷的丫头么,负责往角檐下吊灯笼。原本每个角檐下都吊有一长串红灯笼的,只是高氏说这灯笼用得时间太长了,正好趁着这一次把它们都换掉,重新挂上新的。于是画意、琴语和棋声三个便将新灯笼搬过来,又去要了长长的竹竿,竿头缚上铁钩,然后伸到角檐下去摘那旧灯笼。由于角檐距地面高得很,竹竿又不够长,三个丫头只得又去搬了把椅子过来放在靠近观景台围栏的地方,琴语踩在上面,棋声和画意一个扶椅子一个扶着琴语的腰,费尽力气地继续去摘那旧灯笼。三个人这厢正忙着,便见高氏在那里提声叫道:“再过来两个人!去太太那里领对牌,而后到库房里找几幅字画儿来!看这墙上挂的这几幅,纸都发黄了!那谁——琴语棋声!你们两个先别弄那个了!赶紧去找去!”
琴语和棋声无奈,只得放下手头上的事,忙忙地下楼去了。画意正在琢磨怎么才能够着那角檐下挂的灯笼,便见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笑道:“姐姐一个人可摘不下来那灯笼,还是小妹来帮把手罢!这灯笼妹妹以前见人摘过,站在这椅子上是够不着的,需得踩在这围栏上才能够得着呢!”
画意偏头去看这说话的小丫头,只觉脸儿生得很,不由笑问:“妹妹是哪个院子里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小丫头爽快地笑着:“小妹是三姨奶奶院子里的,叫彩桥。三姨奶奶知道这边正缺人手,便叫小妹过来帮忙的。”
三姨奶奶就是那位闷葫芦似的吕氏,吕氏向来沉默寡言,从不掺和争宠夺权这档子事,因此画意便多少对这个彩桥放下了些戒心,笑道:“这栏杆这么窄,万一踩个不好再摔下去,这险可不能冒,我们还是再想想别的法子罢。”
“别的法子只怕没有,就是把家丁们叫来也一样得用这个法子,”
彩桥笑道,“可惜家丁们也都正缺人手,只怕一时半刻叫不来人,我看就咱们自己来罢!我以前见过他们摘灯笼,知道怎么弄,我来踩着这栏杆上去,姐姐帮忙拽着我的衣服就是了。”
画意看了看这围栏,又朝围栏外看了看,见这围栏高度只到腰部靠下,平时就是立在围栏旁还有些危险,栏外的下方就是清波湖,一个不小心只怕就要从这二楼上摔下湖去。因而摇头道:“不可,我们比不得男人家,他们身子灵活,反应也快,这活儿还是叫家丁来干罢,我去同二姨奶奶说……”
这厢画意的话音还未落,那厢彩桥已经扶着柱子踩到了围栏上去,冲着画意笑道:“不妨事的!三姨奶奶院子登高爬低的活儿都是我来干,这点子小活儿不成问题!姐姐过来扶我一把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