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果然,果然诗情就是在试探我。温大少心中一喜,这丫头难道也已对我有了心?太好了!郎有情妾有意,这不是水到渠成了么!“妻妾多,不过是为了多子多孙,只要我们多多努力,多生些儿子,还用得着纳那么多妾么?就是老爷子那里必也没什么话说的。”
温大少坏笑着冲诗情挤挤眼睛。诗情的心思只放在纳不纳妾的问题上,因而便忽略了温大少话中的“我们”
这个词。既然这小子有这份诚意……那,好罢。诗情暗暗叹了口气,只差心儿那里了,看看她的意思,只要她点头,自己也没什么话说了。见诗情没再言语,温大少知道这丫头放心了,不由欣喜,一伸胳膊便搂了上去,低声笑道:“诗情,既然你也没意见,那我们……”
诗情一皱眉头:这臭小子怎么这么缠人?既然答应对心儿一心一意了,为何还对别的女人动手动脚?!没等他准备好好教训这小子,那厢便听得帘子响,却见是画意陪同着柳姑娘正从房里出来,一见两人这厢搂抱在一起的情形,画意也好柳姑娘也罢,两条娇躯齐齐一震。明月夜这死家伙!这会子同温大少在院子里闹腾什么呢!被柳姑娘看见又是一番麻烦!画意一对大眼睛瞪向诗情。柳姑娘那里却是芳心尽碎:这、这个温大少爷……他居然在院子里就同丫头搂搂抱抱,这让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诗情不理画意对他使的眼色:反正这柳姑娘对温大混小子还没死心,这回正好,让她知难而退罢。温大少也没理会柳姑娘委屈幽怨的目光:反正你我不可能成配,不如正好藉此让你死心。四个人四种心情,相互瞪了一阵,画意没法,只得轻咳了一声:“少爷,柳姑娘等您许久了。”
“妹妹找我可有事么?”
温大少那条胳膊仍搭在诗情的肩上,吊儿啷当地冲着柳姑娘笑。“大哥哥……”
柳姑娘泫然欲泣,终究还是强强忍住,至于自己嘴中说了些什么已是毫无知觉,胡乱应付了两句便匆匆告辞奔出了白梅院。她这么的喜欢他,她这么的喜欢他啊!他怎么能如此伤她呢?柳姑娘奔至一株老槐树下掩面抽噎。温二少爷远远地看见柳姑娘从白梅院里奔出来,心中恨得无可不可,正暗暗骂着,却又见那柳姑娘不知为何跑到了树下哭泣起来,心中转了转念头,大步过去,只做偶遇般地上前招呼:“妹妹好……咦?妹妹,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说来给二哥哥听听,二哥哥给你做主……”
话还未说完,却见柳姑娘理也不理,径直掩着面孔转身去了。温二少一时恼羞成怒,把一股狂潮般地恨意全都扔在了温大少的头上:是他,就是他!若不是他,柳姑娘也不能如此对自己!不管什么,一切都是因为有他!温二少咬着牙转身去了二姨娘高氏的院子,高氏因上次的搜院事件被温老爷罚禁足,十天内不许迈出自己院子半步,如今也正恨着温大少,母子两个凑到一处合计了许久,终究也没能想出个最快最狠地扳倒温大少的法子。柴嬷嬷在柴房关了几日,人已憔悴了大半。这日夜里正呆呆地望着天窗口的树影出神,忽听得柴房门响,以为是老爷叫人来放了自己,连忙扭头看过去,却见门开处进来的只是个丫头,手里也没打着灯笼,倒是提了个食盒,只能藉着窗口洒进来的月光看清大致脸面,竟有些眼熟,想了一阵才有些惊慌地记起这个丫头正是那日被她私刑加身的温大少院里的丫头,一时有些害怕,慌忙向后缩着身子。这丫头轻轻将门在身后关上,几步过来蹲在了面前,脸上带着笑,轻声说道:“嬷嬷莫怕,小婢是来给嬷嬷送吃食的。”
“你……”
柴嬷嬷有些糊涂了,她瞟了那食盒两眼,心道里面会不会放了毒药什么的。丫头看透了柴嬷嬷的心思,边笑着边将食盒打开,见里面只是两个馒头一只鸡,还有一盅汤,一一拿出来放在地上,然后盘膝坐下,捏了一小块儿馒头,撕了一条鸡肉,放在小嘴儿里嚼咽了,又端过汤来喝了两口,冲着柴嬷嬷一笑:“嬷嬷放心吃,这是大少爷赏的。”
大少爷?柴嬷嬷想起那日在厅上大少爷眼睛里怜悯的目光来,终于因腹中实在太饿而放下了戒心,拿起个馒头慢慢嚼咽起来。这丫头耐心好得很,只管笑眯眯地看着柴嬷嬷一点点吃完,不急也不催。柴嬷嬷吃饱肚子,最后擦擦嘴道:“说罢,你来此目的究竟何在?”
丫头笑起来,边收拾边道:“小婢来此是奉了大少爷之令——原本小婢是不愿来的,嬷嬷给小婢的教训小婢现在可还记得一清二楚呢,只不过谁叫小婢是个下人呢,一切都得听主子的命令不是?大少爷说了,嬷嬷曾经伺候过少爷的生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嬷嬷也是身不由己——同小婢一样也只是下人,也只能听从主子之令,因此大少爷并不怪罪嬷嬷。”
说至此处冲着柴嬷嬷一笑,“少爷让小婢深夜来此,只是让小婢问嬷嬷一句话:嬷嬷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酒后乱性是啊……今后要怎么办呢?老爷已经削去了自己所有的职务,就算自己出去了也是没了事做没了钱挣,虽然自家老头子、自家儿女也都在温府中做事,可这个老脸她丢不起啊!她可是在温府伺候了三代主子的老奴,一朝之间变得什么也不是,这让她还怎么在人前立足?!柴嬷嬷这么想着便掉起泪来。丫头看了嬷嬷一阵,复又笑道:“大少爷的意思是,看在嬷嬷曾伺候过元配太太一场的情份上,若是嬷嬷还想留在温府,他便想个法子保住嬷嬷,就怕嬷嬷不愿……”
“愿意!愿意!老奴愿意!”
柴嬷嬷如同捞到了救命稻草般一把抓住这丫头的胳膊:她家几代人都在温府做工,她也是自出生起便在温府里头了,这么多年,任谁也都生出了感情,岂是说断就能断的?再说,即便是她想离了温府,到了外头也不可能再找着主雇,谁家会雇佣一个因犯错被赶出府的下人呢?而且她的亲人也都在温府里做工,除了丈夫、儿女,还有姊妹兄弟、姊妹兄弟的家人、婆家娘家许多的亲戚,她的根就在温府,她不想断啊!那丫头笑了,拍了拍柴嬷嬷的老手,将声音压低了些:“嬷嬷既然想留在府里头,有些话小婢就得说在头里:这一次的事嬷嬷只怕也很清楚,我们大少爷从来不与人争不与人斗,可偏偏就是有人不肯放他清闲,二姨奶奶自不必说,这关系着二少爷的前程和将来的财产,而太太么……”
“太太也是故意的!”
柴嬷嬷愤愤接口,“明明知道二姨奶奶的心思却不阻拦,反而在那里推波助澜,两个人一齐将这后果推在我的头上!”
“所以,嬷嬷你要想再次回到从前的位子上只怕是不太可能的了,而且,嬷嬷此前的职务不也换上了太太的人了么?”
丫头淡淡笑着,“府里头有些人就是容不得大少爷接手温家家业,须知大少爷是嫡长子,继承家业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啊!一切阻挠陷害大少爷的人不都是没理的一方么?所谓人善被人欺,大少爷就是性子太过平和才被人这般欺负,眼看少爷就是要成家立业的人了,这样的事不容再有,这样的人也不能再放纵他们猖狂下去。将来主掌温府生意之人必是咱们大少爷,将来主掌温府内宅事物之人也必是咱们大少奶奶,嬷嬷,您说是不是?”
“是,是!就是如此!大少爷这样好心好性之人,必然会是温府的好主子!”
柴嬷嬷连连点头,这丫头说的道理她都明白的。“所以,嬷嬷,大少爷让小婢问问你:可愿意像忠心于他亲生母亲那样忠于他,与他一起肃清这温府不良之风,还他、还合府忠心耿耿的下人们一个舒心安定的日子呢?”
丫头的一双明眸牢牢地盯在柴嬷嬷的脸上。柴嬷嬷激动得双手直抖,拼命点着头,哽咽着道:“老奴就知道小主子必非不记恩义之人!老奴愿为大少爷效忠至死!”
丫头笑着握住柴嬷嬷颤抖的老手:“效忠至死可不至于,少爷还等着嬷嬷将来伺候他的儿女们呢!”
柴嬷嬷被说得笑起来,擦去眼角泪花,看着这丫头道:“请问姑娘,少爷需要老奴怎么做呢?”
柴嬷嬷在温府混了大半辈子,有些事情一点就通。“嬷嬷再忍忍,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家家团聚的日子,嬷嬷必可出去,到时小婢再去寻嬷嬷说话。这两日么,嬷嬷不妨先在脑中整理一份府中主要下人的名单出来,哪些是忠于咱们老主子和正经小主子的忠奴,哪些是那别有目的之人提拔上来的,哪些不过是替钱卖命,诸如此类,越详细越好,或可对我们有用。”
那丫头边说边起身,掸了掸衣裙,向着柴嬷嬷福了一福,拎起食盒预备离去,“总之嬷嬷不必着急,大少爷重情重义,不会亏了你的。”
柴嬷嬷挣扎着起身,边点头应着边将这丫头送出门去,听得外面有人将门锁重新上了,连脚步声都不闻便没了动静。明月夜将从总管那里偷来的柴房钥匙神鬼不觉地还了回去,而后才挟起心儿一路飞掠,却不回白梅院,反而折向一处偏僻无人之地的高高树上落下来,心儿纳闷儿问他:“你有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