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耐着性子给她解释:“我认您当义母,再认他当义父,然后某个场合你们俩一起出现,我先喊您一声义母,再喊他一声义父,那您和他成什么关系了?”
母后斜了我一眼;“就你想得多,你明明喊我母后的,怎么会喊义母。”
我无声一笑,不想再跟她争论这个问题,其实,她心里什么不知道?若非机智狡黠,她到不了这个地位。我有时候甚至怀疑,她在外人面前时而慈霭,时而凶悍,时而机谨,时而狂放,不过是为了掩盖她的真性情,让臣下摸不清她的底细。
就是我,跟她相处了这么久,也没摸透她的性格。表面上看起来,她彪悍放肆得有点不顾场合,大笑起来甚至有些傻大姐的味道,但在某些不言不笑的瞬间,她的眼神冰冷到让人不寒而栗。
想起在乡下的时候听到过的传闻,说太后摄政之初,有时候故意犯一些低级错误,然后观察群臣的反应。若有人趁机大放厥词、出言嘲弄,那对不起,要么脱掉乌纱,要么摘掉脑袋,总之绝不轻饶。
正因为手段狠辣,才在先皇驾崩后迅速控制住了混乱的政局,并成功地笼络到手握兵权的琰亲王,逐渐形成了太后和亲王共同专权的局面。
她是我的亲娘,她对我的真心我毫不怀疑,我也相信她并非有意在我面前演戏。只是,我真的没法把传闻中的太后和我认识的母后联系起来。
只有那些不言不语的瞬间表现出来的她,才是真实的她吗?
不过怎样都没关系,因为她是爱我的,她甚至诚恳地对我说:“不认他当义父也好,虽然他比你大了十几岁,但也算一表人才,要是你哪天发现自己喜欢他,娘就把你嫁给他。”
我大惊:“母后,您不是和他……和他……”
“母后没和他怎样,那都是外人造谣污蔑。退一万步讲,就算母后和他怎样了,只要你喜欢他,还是可以嫁给他。母后说过,你喜欢谁,母后就把他弄来给你当驸马,这是母后给你的承诺,在母后的有生之年,永远有效。”
我又是感动又是吃惊,母爱大于天,可是这样一来,不就成了母女共事一人?
天那!
挥剑斩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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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入住瑶光殿的第一夜。
母后走之前还问我:“要不要母后在这里陪你?第一晚住在这里,怕你又认床。”
我笑着推辞:“不用了啦,您明早还要起来上早朝,这段日子因为儿臣叨扰,母后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了,再这样下去不行的。”
我们睡在一起总是聊到很晚,她又必须五更起床,下午也不见得有空补眠。不像我,早上可以死睡到中午,下午还可以接着养猪。
送走了她,我并没有立即上床,而是来到殿前的院子里,望着一棵树发呆。
那是一颗桂树,还只有一人多高,说明种植期不长。
“公主,晚上风寒露重,我们还是进去吧。”
小莲在旁边劝我。
“我再站一会儿。”
刘嬷嬷拿着一件披风出来给我穿上,她是到过张家的人,比小莲更明了我的心事,因而提议道:“公主,改明儿我们把这院子里全都种上桂树,您看好不好?”
“不用全都种上,沿路种一圈就够了。其它地方可以种桃树、李树、椿树、枇杷树,还可以种一片竹子,几蓬芙蓉花……”
直到看见刘嬷嬷眼里的怜惜,我才意识到,我刚等于把张家的庭园布置描述了一遍。再压抑,再刻意忘记,还是抹不去那些过往生活的痕迹。不知不觉间,一些静态的、动态的场景会一幕幕涌现,让我无限唏嘘,却又无能为力。
“算了,就这样吧,不用改了。”
我转身朝屋里走去。
我不要复制,那样看了只会更难过。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家园,再怀念又有什么用?
服侍我睡下的时候,刘嬷嬷试探着说:“公主,如果您真的舍不下那张家公子,可以跟太后说,让她派人接来的。”
“接来干嘛?休书都写了,现在我和他没关系了。”
“休书就是一张纸,撕了就没了。如今您贵为公主,张家只要巴上您就能一步登天,无论张家公子也好,张家老太婆也好,谁敢再对您说一个不字?”
我苦笑着摇头:“这样还有意思吗?而且,我母后也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您认为太后不会答应呢?”
“张家只是稍微富裕点的乡下人家,无官无爵,连乡绅都谈不上。母后会让我嫁这样的人家吗?”
刘嬷嬷说:“这您就想错了,太后爱公主之心无所不至,只要是公主喜欢的人,哪怕是乞丐,她都会让您嫁的。至于官爵,封就有了,钱财更不在话下,要多少有多少。”
“我不喜欢那样。”
就算我真的看上了某个出身低微的人,我也不会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那样得到了只是人,永远别想得到真情。我父亲和继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男人跟女人不同,女人可能会真心爱上她依附的人,男人则永远把男性尊严摆在最前面。出于现实的种种考虑,他可能会依附,但同时也会封闭自己的心灵。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维持住自己脆弱不堪的自尊:我的肉体沦为下贱,但我的灵魂是你永远无法触及的。
“可是公主这样想念张公子,奴婢看了心里难过,太后也会心疼的。”
刘嬷嬷的关心真挚诚恳,至少听起来是这样。
这时小莲插了一句:“嬷嬷,那张公子是不是长得很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