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遥的声音又从扬声器里传出来:“我以前都是远远地看别人放,也没有人专门放给我看。你知道吗?从我小学毕业以后,我们这里就不准点烟花炮竹了,我已经好久没看烟花了……”
他在那边滔滔不绝地说着,秦淮在这边安安静静地听着。他先前还认为枭遥对他没多少话可聊,没想到只要话题对了,对方就能叽里呱啦自顾自说一大堆。
看着屏幕上枭遥越凑越近、越放越大的那张脸,秦淮憋着笑,别开头去,伸手从刚刚的塑料袋里找打火机。
他没怎么用过打火机,虽然知道该怎么使,但一摁下去,那突然窜起的火苗差点燎过他的手指,还是让他有些忌惮。秦淮多摁了几次,掌握了比较安全的角度,这才对枭遥说:“我要点火了。”
引线被点燃,发出“滋滋”
的响声。秦淮连忙跑远了些,站定之后,将手机拍摄的画面对准了那盒即将升空的烟花。
屏幕里,枭遥几乎快将眼睛贴在摄像头上了。他的模样认真而又带着些许滑稽,或许是因为离得太近,摄像头将他的五官都拍得有些失真。秦淮看着,越发想笑了。
“咻——”
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巨响,一团亮光带着细碎的火星子窜上了夜空。秦淮本能反应般打了个哆嗦,又后知后觉自己这样看起来像个胆小鬼,于是压下面上的表情,板着张脸,移动手机拍摄的视角——其实怎么拍都拍不到他的脸的,毕竟现在用的是手机后置,不过即使如此,秦淮也还是在这种事上有着坚不可摧的倔强。
“砰!”
烟花在夜空中炸响,绽开一张金光灿灿的丝网,将秦淮的眼睛照亮了。他从空中收回目光,重新将视线落到了手机屏幕上。
枭遥的表情有些兴奋。看视角,他似乎将手机举过了头顶,好像只要他也抬头看了,那绚烂的烟花就真的在他眼前的这片天上似的。
室外的光线并不算好,屏幕另一边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倒映在枭遥的眼镜片上,模糊了他的眉眼,却又在某几个瞬间,将它们照得很亮。
秦淮注意到,枭遥的背景是个陌生的地方,并不是他曾见过的那个院子。
“我好久没看到烟花了,”
枭遥说,“我小学的时候这里就禁燃了。”
秦淮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你不在榆海?”
榆海除了开放新区以外的其他地方都是不禁烟花炮竹的,所以枭遥说的“这里”
,肯定就不是榆海。
闻言,枭遥点了点头,道:“嗯,我在北春,我妈这儿。”
秦淮从他这话中又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他有些好奇,但自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资格可以打听对方的家事,于是没有开口,只是“哦”
了一声,当作回应。
最后的几朵烟花在夜幕中渐渐消散去了。秦淮在远处站着稍等了会儿,才走上前去,准备收拾掉烟花燃剩的空盒和一些其他的碎垃圾。
可拿个手机总归是不太方便做事的,秦淮想了想,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烟花放完了。”
手机扬声器里传来枭遥的声音:“嗯。”
秦淮抿抿唇,复又开口:“那我挂了。”
枭遥接话接得很快,几乎是立刻,他就说道:“这就挂了?”
秦淮觉得有点儿别扭,然而他又说不上来哪里别扭,总之就是感觉——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晓得能聊什么,但又不想就这么把电话挂了,可不挂电话,就这么连着线,他又不太自在……
就在他自我挣扎的时候,枭遥又出声了:“你把摄像头转一下,我不想对着地面说话。”
秦淮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他一直没调整摄像头,烟花放完了,他放下手机走动了几步,枭遥那边看到的画面就是晃来晃去的泥地。
他想了想,把外套的拉链拉上,将手机拍摄的画面换成了前置。
屏幕上显示出他的模样——虽然前段时间刚修剪过头发,但他的板寸还是长成了一个略显毛躁的刺猬头,在乡村昏黄的路灯下,看着有点毛茸茸的,像短毛的猫脑袋;原先立体得有些锋利的五官线条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柔和许多,就连他身上那种最突出的疏离气质都被冲淡了不少,此时的他几乎可以用“温柔”
这个词来形容。
然而此时的秦淮就像是第一次照到镜子的猫一样,一下就炸了毛,仿佛眼前这个场景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让他一秒钟都看不下去,连忙慌里慌张地将画面移开了。
一颗心胡乱狂跳着,秦淮觉得这一点都不像自己。
不够干练,不够凶,一点儿都不坦荡,那张脸上略显忸怩的表情还莫名让人起鸡皮疙瘩。
秦淮觉得,要么是自己看错了,要么就是……自己看错了。
绝对是自己看错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移开了?刚卡了一下,我就看到了一个残影……”
枭遥嘟囔的声音带着细微的电流声从手机里传出来,秦淮瞄了一眼,就见对方的神情似乎有些沮丧。
这让他的心情更混乱了。
秦淮干脆把摄像头关掉了,屏幕上画面一黑,只展示出他的头像。他自动忽略了枭遥的问题,语气不善地道:“不乐意看着地面说话,那你就什么都别看了。”
闻言,对面沉默了两秒,而后小声且不确定地问:“你生气了?”
枭遥这话说得极其小心翼翼,听得秦淮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他本来就不是真的在埋怨什么,只是心里觉得怪怪的,让他觉得烦躁,于是才顺嘴冲着枭遥发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脾气。可他本意不是这样的,更不想见到对方因为他的话而小心地看他脸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