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常常能说出一些让自己意外的话,有时是谆谆的大人口吻,有时又天真无邪的可爱。但有一点,酆夙扬是绝对能肯定的,盛烟想成为制香师,不光是为了在家里赢得一个不被人欺辱的地位。
仔细想想,盛烟这种想法与自己刻苦练功的心思也如出一辙。过去那个家即便他万般不喜欢,但只要母亲还在那里,他终究是要回去的……
如此一来,酆夙扬与盛烟不知不觉又亲密了一分。
盛烟蛰伏的这一年,酆夙扬仍然是隔三差五过来与他抢被子、抢枕头。两人躺在床上打闹的同时也说了很多私密的话。
比如,胖酒鬼师父竟然真的开始戒酒了,为了减掉肚子上那一圈肥肉。二姨娘的私房钱愈加多了,柜子里有几千两的白银,这是酆夙扬偷偷看见的。盛烟准许他,如果钱袋空了,可以去填补填补。再比如,盛烟上次在霄香台把劣等的炉灰放进六哥龙碧炼的香炉里了,他居然一次都没察觉到。上次被大老爷发现了,狠狠责罚了一顿。
转眼又到了盛夏,这一次如无意外,盛烟是一定会同两位哥哥入考品阶试的。龙碧飞如今已是六品阶,头上束起了赭色的发带。龙碧升也顺利考上了五品阶,换上了白色的发带。方翎则发了狠,居然越级考了六品阶,竟是让他给考上了,整天带着那赭色发带在龙碧升眼前晃悠。
那么他呢,能考上几品阶?
盛烟不是自负,但他觉得自己直接去考二品阶未尝不可,应该难度不大。
“想考就考,不要顾虑太多。”
酆夙扬这样对他道,当然在他看来,盛烟做什么都是最好的,怎么看怎么顺眼。
这日,盛烟终于在霄香台听见大老爷点了自己的名,今次龙家能入考的是龙碧飞、龙碧升、龙碧沉和龙盛烟。
“咦,奇怪了,你那六哥哥这次没能挤上去?”
酆夙扬趴在盛烟的床上吃着桂花糕,一袭薄如蝉翼的白色外衫懒散地敞开着。
盛烟拍他屁股,让他过里面点,哼笑道:“你说我六哥啊,他可倒霉了……前日打翻了大老爷刚浸泡好的沉香片。”
“嘿嘿,他有那么毛躁么?”
酆夙扬觉得太过甜腻了,随后把自己吃不完的半块塞进了盛烟嘴里。
盛烟鼓着腮帮子瞪他,才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四哥哥五哥哥难道不想去么?无奈学艺不精啊,只能动些其他的心思。如今看来,还是我那五哥哥厉害些,不是么?”
“你说龙碧沉啊……我看他也不怎么样,这回去了也白搭,肯定考不上的。”
挑眉笑着,酆夙扬舔着唇边的糖粉。
“呵,为什么?”
盛烟伸手给自己倒茶,顿了顿,又给酆夙扬也倒了一杯。
酆夙扬坐起来接过茶杯,道:“要说是你那爹太不会起名儿了,听听五少爷的名字,龙碧沉!龙必沉也,必定往下沉……所以必然是考不上的。”
盛烟笑着摇头,“那我四哥哥的名字不也不好,龙碧熏……听起来想不想龙必输?”
“嗯,还真是!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赶上你的,你能考上,他们就必定考不上。想想看这两个名字真不好,别以后把你们龙家给带衰了。”
酆夙扬笑眯眯地把茶当做酒给一口干掉,冲他扬手,“来,再来一杯!”
谁曾想,酆夙扬这句话,在多年之后真的一语成谶。
打好包袱准备出门的前一晚,酆夙扬神秘兮兮地拉着盛烟出了院子,说要带他看样东西。
跟着他东弯西拐,盛烟实在感叹这家伙对自己家的熟悉程度,快赶上厨房里的耗子了,什么小道都能让他找出来,偷偷摸摸干点什么勾当,是当真不会被人发现。
“夙,你到底带我去哪啊?”
他今晚准备早睡的,可别累得明日清晨起不来床。
酆夙扬竖起食指提心他小声点,指着面前这堵墙道:“越过这面墙,后头有一口干枯的水井,我们跳进去……”
“啊?没事跳井做什么,夙你疯了……”
盛烟拽着他往回走,可不能让这小疯子做蠢事。
“什么啊,你怕什么……这井底有好东西的。”
酆夙扬是练家子,抬手就把他扯回来,箍着他往前走,没等盛烟大喊一声“要不要系跟绳子啊,啊啊啊~~”
他就抱着自己跳了下去。
“夙!我严重告诫你……下次要使轻功时告诉我一声啊。”
盛烟拍拍自己心口,突然被人抱着跳进一个黑不隆冬的井口,胆子得多大才不会被吓到。
酆夙扬掏出火折子,点亮了捉襟见肘的井底。
他一口雪白牙齿在火光里显得有点阴森,“以后多来几次你就不怕了!”
跟着在四周摸摸,拿起一根小火把点燃了。
盛烟这时才看清,这井底原来连着有一个不小的通道,在火光的映照下看过去,通道十分狭长,墙壁的砖头很古朴,像是历经了几十年的沧桑。
“天哪……这里竟然别有洞天!”
盛烟禁不住感叹道,嘴角浮现出惊喜的笑,转头让酆夙扬带路,“你肯定走过了对不对?这会通向哪里?”
酆夙扬拉起他的手往前徐徐慢步,得意地勾起一抹笑,道:“你们龙府的地底下其实有好几条通道,连接着不同的枯井,我前些日子才刚刚全部走完。这些通道走到尽头都汇合到一处,而那条通道又可通往两个地方……你猜猜!”
“我猜不到,你就别卖关子了!”
盛烟好奇得有些心急了。
“那你出了龙府,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呀?”
酆夙扬换个法子问。
盛烟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想去集市上看看,另外么……种满了花草果树的后山我是最想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