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头灰白,满是睡意,
在炉火旁打盹,取下这一册书本,
缓缓地读,梦到你的眼睛曾经
有的那种柔情,和它们的深深影子;
多少人爱你欢乐美好的时光,
爱你的美貌,用或真或假的爱情,
但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也爱你那衰老了的脸上的哀伤;
在燃烧的火炉旁边俯下身,
凄然地喃喃说,爱怎样离去了,
在头上的山峦中间独步踽踽,
把她的脸埋藏在一群星星中。
壁灯柔和的光线在屋子里穿梭,既温暖又妥帖。叶子触摸着这些文字,看着安睡在身边的人,突然有了家的感觉。踏实的、厚重的、老棉被式的家的感觉。当她满头白、步履蹒跚时有否有人平静地对她说:爱你那衰老了的脸上的哀伤。那个人会是现在躺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吗?
高翔睡了两个小时,没有梦,他有很多天没有像今天这样放松地睡过觉了。耳边有低回优美的音乐流淌,眼皮上有浅淡的橘黄色光影跳跃,眉毛上有一根温暖、多情的手指缠绵。高翔睁开眼,看到叶子如月光般的眼睛。
&1dquo;醒啦?”
&1dquo;嗯,还没有。”高翔把叶子的头揽过来,摁在自己的胸膛上,闭上眼睛,&1dquo;我希望就这样睡下去,永远都不要醒来。”
叶子枕在高翔宽阔的胸膛上,不说话。她闭起眼,听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他们就这样彼此依靠,彼此依靠,亲密无间。
&1dquo;叶子。”
&1dquo;嗯?”叶子轻声答应,像梦里含混的呓语。
高翔沉默良久,&1dquo;我&he11ip;&he11ip;我遇到她了。”
&1dquo;谁?”叶子心头掠过一丝不安,睁开眼,只隔了一小会儿就低声说:&1dquo;哦。”
高翔感觉到叶子的头正预备离开他的胸膛,他固执地把它摁住,叶子没有反抗。
&1dquo;她&he11ip;&he11ip;是被害人的母亲,她年仅十一岁的女儿被暴徒残忍杀害了,就死在她隔壁的房间里。”
&1dquo;那个曾经安睡在月光里的女孩吗?”叶子颤抖地问。
&1dquo;是的。”
&1dquo;太残酷了。可怜的孩子,什么样的歹徒如此凶残,居然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她,怎么经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1dquo;是的,她的心已经和孩子一起走了。叶子,我不能面对她,我&he11ip;&he11ip;”
叶子感觉到了高翔胸膛的剧烈起伏。她用手轻轻抚摸他,安慰他。她不敢看他的脸,她知道那里已经被酸楚的泪水占领。
&1dquo;告诉你,我心里好受多了。”过了好一会儿高翔说,他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和平静。
&1dquo;案子有线索吗?”
&1dquo;没有。孩子死得很惨。”
&1dquo;案子生在家里?”
&1dquo;是的。筒子楼里独立的两间房,房间挨着,又是生在雨夜。记得我跟你提起过的玉顶公园的案子吗?”
&1dquo;两个案子之间有联系?”
&1dquo;不知道。直觉告诉我有联系,但是,但是我却想不通为什么会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她怎么会和嫌疑人扯上关系。”高翔把自己对案件的分析一点点儿告诉了叶子,他不指望叶子给他出谋划策,但他现在非常需要倾诉,这不单单是给自己减负,他也需要在诉说的过程中疏通自己的思路。
&1dquo;不会是孩子,问题一定出在孩子父母身上。”叶子听完立刻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1dquo;你是想说仇杀?我们询问过孩子的父亲,他否认和其他人有大的冲突。要以掠夺一个十一岁孩子的生命做代价,那得需要多么大的深仇大恨?这样的仇恨如果存在,他不应该不记得。至于林雅,哦,林雅是她的名字。她的精神状态很差,甚至没有认出我,还无法进一步询问。不过前期的外围调查显示大家对她的印象都很好,善良、温和、真诚,和大家处得都非常好,仇杀的可能性不大。”
&1dquo;为情呢?”
&1dquo;什么?”
&1dquo;哦,我是说,林雅的感情有没有&he11ip;&he11ip;”
&1dquo;绝对不可能,你根本不了解林雅。”高翔断然打断了叶子。
&1dquo;我只是提出一种假设,毕竟你们十多年没见,而且根据你所说的,我觉得林雅当年对你有很深的感情,她的突然消失太没道理了,假如她本身是一个情感容易波动的人,你不能排除在其后的生活中她会再次出现情感的移位和&he11ip;&he11ip;”
&1dquo;叶子,我说过了不可能。”高翔推开叶子的头,一下子坐起来。他扳着叶子的双肩,盯着叶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1dquo;叶子,我跟你说,情况绝对不会是你想的那样。你根本不了解林雅,你这样说她几乎可以说是非常不负责任的猜忌,她单纯、美好、执着,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见异思迁、移情别恋的人。她是嫁给了别人,我肯定她有充足的理由。我不知道自己那时候的感情算不算是爱,即便是,那也是我单方面的,她并没有明确答应什么,许诺什么,所以她有权利选择,自始至终都有。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那些信,它们似乎传达了某种心意,但是我说过她是一个充满诗意的女孩。你能把诗人的话当作是专门写给某一个人的情书吗?你不能。诗人永远多情而浪漫,他们因为内心的丰沛充盈而将文字书写得情意绵绵,你却很难就此断定那些美丽的文字是对哪一个人的海誓山盟。林雅和那些诗人一样,文字是她情感的宣泄,并不是她情感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