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他靠在门边,用左手紧紧地扣着右肩。伤口并无裂开的迹象,然而方才那骤然发力之下,伤处却是隐隐作着痛。那疼痛并非来自皮肉,倒仿佛深入骨髓一般,牵连着整条手臂都一时脱力。
保持着这姿势许久,直到那短暂阵痛的感觉隐隐散去,嬴政尝试着握了握拳,才感到右手渐渐恢复如常。
神情肃然得一如悬崖百丈,沉谭千尺,他沉默许久,忽然扬声对着门外吩咐道:“传御医!”
扶苏伤患恢复,能下床的第一日,便去往御书房求见了嬴政。
纵然卧病在床期间,他对朝中的情形变化并未放过一丝一毫,但毕竟有些事,是须得自己亲自确认的。
“儿臣参见父皇。”
书案前,他一如往昔般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
嬴政端坐案后,闻声放下手中的竹简,眯眼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番,神情中并没有什么变化。只平静问道:“伤可已痊愈?”
“有劳父皇挂心,已基本无碍。”
扶苏的回答谦恭乖顺,却也只是三言两语。
实则嬴政又怎会不知道他伤情如何?便只在昨日,他便从前来诊治的太医口中得知,伤口收得较好,若能保证数月之中没有剧烈动作,则将痊愈如初。
收回思绪,嬴政不置可否,只道:“为人君主,性命至贵,若非万不得已不可以性命相搏。”
扶苏闻言一愣,似是有些苦笑的意味,垂首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没有如愿从对方口中听到诸如“事出紧迫,儿臣来不及多想”
“儿臣愿为父皇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之类或委屈辩解或拍马逢迎的话,嬴政虽不意外,但不知为何却依旧略略有些失望。
故而他一时没有说话,他不说话,扶苏亦只是顺从地沉默着。
正此时,门外宫人道:“陛下,人来了。”
这话说得隐晦,但嬴政心里却明白如镜。他当即抬眼看向扶苏,而对方依旧只是垂着眼,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嬴政看了他片刻,道:“你且退下罢。”
“喏。”
扶苏垂首一礼。行至门口,只见一位布衣老者正侯在门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举步离去。
房内,嬴政久久地凝视着面前的老者,道:“既标榜神医,扁鹊后人,可当真名副其实?”
那老者见了嬴政倒是面无惧色,只应声道:“若论医术,实乃七分天意,三分人为。草民无治百病之能,然既蒙陛下信任,必将尽己所能为之。”
“难得竟无虚言。”
嬴政笑了一声,随即伸出手来搁在桌边,随即吩咐老者上前。
老者应声上前,伸出两指探上他的脉。片刻之后,他收回了手,神情肃然道:“草民斗胆一问,陛下这伤来自何处?”
嬴政道:“不久前受了剑伤,伤已痊愈,然而右臂时有不适。”
老者又问道:“敢问有何症状?”
嬴政如实道:“但凡骤然发力,抑或落雨时节,便如万蚁侵蚀,痛痒难耐。”
顿了顿,见老者似有了然之色,便问道,“不知神医心下可有计较?”
老者看了他一眼,迟疑片刻,终于道:“那草民就斗胆直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