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疆还在发怔,声音像是梦呓:“祝玄他……还有父亲……小书精……”
池滢抬手在他背上轻轻摩挲,轻道:“祝玄在下界吞火泽出没,显然是要实行他那肮脏的计划了,水德玄帝既有帮凶之嫌,自然暂时留在九霄天,至于吉灯少君……她走得很快,也许是追着祝玄去了吧?她到现在还是瞎的,一点儿看不见殿下的光彩,只想着祝玄。”
察觉季疆微微发起抖来,池滢声音更软:“别担心,你永远是我的重羲哥哥,我不会让你受委屈,天帝宝座一定是你的。”
她所有的青鸾火,也一定要换到最有价值的东西,决不能白白浪费。
季疆忽然合上双眼,豆大的眼泪滚了下来,池滢看着他,又是鄙夷又是欢悦。
她想起自戕在地牢里的父亲,要是季疆早早暴露真身,父亲怎会走得如此冤屈?
她还想起源明帝君被称为“成饶”
的传闻,虽然没什么人信,可她一下就信了,幼年时,她第一喜欢跟重羲玩,第二便是喜欢缠着成饶,所以见着源明帝君才有奇异的熟悉感,所以令她不自觉地动了心。
不管是季疆还是源明,他们什么都记得,可一个冷眼旁观,一个痛下杀手,只有一无所知的小池滢还在哭着“重羲哥哥”
,那时候的季疆在想什么呢?
无论他想什么,反正不会像现在这样落泪。
做重羲的时候他是那样没心没肺,成了季疆后偏偏“心事郁结”
了,他在乎的是谁?祝玄?水德玄帝?吉灯少君?那为他毫不犹豫献出青鸾火的池滢在哪里?他的承诺算什么?他凭什么以为她就该安静接受这样的局面?
天渐渐亮了,晨曦映着季疆湿漉漉的脸,他还在泪流满面。
心里的怪兽哀嚎了起来,渴求着更多恨意来填补空洞的身体,池滢紧紧攥住季疆的头发,低声道:“重羲哥哥,你伤得这么重,睡了那么久,好好在寝宫休息,等他们提着祝玄的脑袋来就好,说不定很快,玄帝陛下和吉灯少君的脑袋也跟着一起来……”
话未说完,她的身体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动弹不得。
低头一看,竟是季疆的金蛇,无声无息从小腿一直盘绕至腰,它金色的双眼毫无感情,冰冷地盯着池滢,忽而张开嘴,红信吞吐,獠牙上毒液泛滥。
池滢骇然抬眼,对上季疆同样冰冷却满溢泪水的眼睛,小小的天帝神像现于他身后,双目似睁非睁,神情肃穆。
“你什么都不懂。”
季疆语气淡漠,金蛇猛然拉扯,池滢不能控制地摔在地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看一只虫豸。
疯狂的恨意像刀一样狠狠贯穿神魂,池滢嘶声道:“你以为我不懂?知道痛了吗?知道失去一切的感觉了吗?我就是要你在乎的东西一个都留不住!这是你拿走青鸾火的代价!”
青鸾火是她自己给出去的又怎样?那时候她绝不反悔又如何?反正池滢也什么都没了,只有恨还有些意义,她恨这世间所有,尤其是季疆,她不会让他好过。
小小的天帝神像渐渐睁开眼,手掌抬起,无声无息拍在池滢背上,她尖叫一声,预料中的痛楚却没来,反而体内枯竭的青鸾火像是突然又亮起幽幽一簇火苗,枯槁的右臂一点点在恢复圆润。
季疆还是居高临下的姿态,目光冰冷彻骨,声音比目光还要冷上无数:“拿走,我从未要过。”
他或许不知道,最让池滢煎熬难耐的,就是他这副“与你无关”
“别来烦我”
的模样。
凭什么重羲成了季疆,就要单方面把她切割开?现在想做好东西了,所以想把胡作非为的重羲时期盖过去?
池滢冷笑起来:“迟了!是你自己不肯醒!你就等着看他们的脑袋……”
一语未了,却听水德玄帝洪钟般的声音自天顶传来,响彻寰宇:“天界两次大劫后,已过两万余年,今日终得查明大劫因果,邀天界诸位一同见证,是非功过,任凭言说。”
他说了三遍,雄浑的钟声也敲了三遍,将传信术锐利的动静尽数压下。
天际光影变幻,忽然现出天宫与上代天帝的模样。
池滢愣愣地看着上代天帝的过往,忽又疯狂挣扎起来:“假的!都是水德玄帝造出来的假象!卑鄙无耻的……”
她倏地又惨叫起来,金蛇张口重重咬在她脖子上,她甚至能听见毒液灌入身体的动静。
“他们只要有一个出了事,你就会多体验我的蛇毒一千年。”
季疆移开视线,不再看她蜷缩在地上发抖的模样,金蛇迅速收回成耳坠,他一脚踢开木窗,疾飞而出。
吞火泽位于下界最南方,这里曾是极繁华的凡人聚集地,多少代王朝都城建在这里,也正因其繁华,不幸被相顾看中,恣意散播火种,借了无数凡人的血念,造就出罪孽深重的障火海。
祝玄将收集到的所有障火尽数丢进障火海内,放眼望去,眼前的障火海方圆数十里,五彩斑斓,似一颗巨大的心,正一下下跳动着。
障火滋生瘴气,瘴气侵染遍野,吞火泽延绵千里,所见只有漆黑的树木,黑雾瘴气油腻腻地盘绕不散。这里没有生灵,连虫蚁都不敢靠近,大劫落在这里倒也合适。
时近正午,之前一直尾随追在后面的战将们没有再追,必是留给父亲的两件东西起效了。
很好,那就开始吧。
祝玄振袖一挥,数十尊巨大的水晶缸落在障火海畔,缸内都是昔年陈锋氏部署在天界的九幽黄泉水,封印一除,奇异的风便卷动起来,黑黢黢的林中似有无数声音响起,诱惑似的质问他:你可是要唤来第三次大劫,想好了吗?真的确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