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楠可以拒绝莫太太的吩咐,但拒绝不了莫柏的威胁。默默地低下头,垂下脸。
兄弟俩离开医院时天刚擦黑,冬天天黑得早,其实不过才五点多不到六点。莫柏闹着要吃馄饨吃烧茄子,哥俩下了公交车直奔菜市场。采买完毕回到家,莫楠没有感受家里久违的气息,一头扎进厨房。莫柏紧粘着莫楠,也跟了进去。
树袋熊,小熊会抓着大熊前胸。莫柏远不如树袋熊单纯可爱,从身后搂抱莫楠,前身紧密贴合莫楠后背,强要莫楠接纳他的温度。
莫柏的胸怀很火热,莫楠却禁不住一再发抖。
“哥,不用怕,我不会告密。”
咯咯笑着。
“我没有秘密。”
“哦。那个男人好像叫黎昶,黎明的黎,永日昶。”
感觉莫楠僵硬了,莫柏旋即收紧怀抱,搂得越发紧密,似乎要切断莫楠的呼吸。
“难道你的安哥不许你有正常的社交?一个‘普通’朋友来探望咱爸,也会让你紧张成这样。”
“你想怎样?”
“我爱你,我喜欢你,你感觉不到么?”
莫楠手握菜刀,抖得像窗外干枯的树枝。
“我知道你想要人来爱你,我爱你,不好么?”
莫柏四两拨千斤地取下莫楠手里的菜刀,掉过莫楠身子,捻起莫楠的脸庞,恣意撷取莫楠唇舌的滑软香甜。
病
莫柏回了学校,莫楠马上找黎昶算账,大吵大闹发了好大的脾气,责怪黎昶不经他同意,擅自出现在他家人面前。
黎昶好声好气安抚莫楠,一再道歉不该不尊重莫楠的意思自作主张。通常鲜少发脾气的人一旦爆发会超乎寻常地恐怖,非同一般地不好对付。黎昶赔笑赔得腮帮子酸了,下巴颏儿麻了,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只哄得莫楠摔门负气而走。
热水淋在冰冷的躯体上,热度通过肌肤渗进骨头缝,逼出寒气的瞬间,总是可以感受到难以名状的伤感悲凉,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孤独一人,而全世界的哀伤都压在自己胸臆间。热胀冷缩,悲怆在心脏里膨胀,借助血液流动蔓延向四肢百骸。痛苦地,抑或是躲避痛苦地闭上眼,悲伤太多泪水倾泻不出,淋在脸上的热水成了泪。
哭得出,就不是很疼。真正的疼,是哭不出。
胸膛里疼得不行,手软了,丢了莲蓬头;腿软了,身子下滑;本能的自我保护,将自己抱紧,蜷缩成卑微渺小的一团。
哭泣,无泪却有声。
瑟瑟发抖、摇摇晃晃出了浴室,彻骨的寒冷何其顽固,在热气蒸腾中待了那么久,仍是根除不掉。
把自己扔在偌大的双人床上,滚进被子,将自己包裹得如同做茧的蚕,连同蚕茧一起颤抖。
挣扎地,万般不舍的伸手出离被窝,拨通最熟悉的号码,不长的嘟嘟声后,传来特意压得很低的熟悉的低沉嗓音。
“安哥,我冷……”
旋即挂断。不管那方在做什么,听到这样的告白心情如何。
接到莫楠没头没脑的这么一通电话,安睿的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七上八下怎么镇压都不肯消停,瞥一眼霸占医疗资源睡得昏天黑地煞是惬意的妻子,套上外套,果断地奔往小情儿。
安睿这辈子都没这么慌张过,出电梯差点儿摔个大马趴,开门钥匙掉了一万多次,叮了咣啷进了屋,灯都顾不得开磕磕碰碰径直冲进卧室,将寒战不停的蚕茧揽入怀。那拧成一团的涨红的小脸儿,干涩苍白的嘴唇,意识模糊的呓语,无一不像最残忍的利刃戳刺着他的心。想也不想,抱起高烧的小孩儿直奔医院。
药水点滴掉大半瓶,小孩儿总算睁眼了。被盛满泪光的这么一双眼睛望着,安睿的心狠狠地又疼了,握着小孩儿手的手不由得捏紧,似乎在分担疼痛。
“安哥,你快走吧,碰见熟人不好。”
软软媚媚的嗓音此刻干哑得不可思议,小孩儿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手往回拽,体贴他的已婚身份和顾虑,哪怕依赖的泪水眼看要夺眶而出。安睿的心啊……别提了,没法形容了。说是碎了,太俗,可就真的碎了似的。
“哪儿那么多熟人?踏实躺着,别乱动,回头脱针还得重扎。”
孩子的小血管忒细了,小手拍肿了才找准了位置扎进针去。
这样一说,小孩儿果真不再撤退,反而握紧他的手,比他握得更牢。
“哪儿疯去了?疯也不怕,多穿点衣服能死啊?数九寒天还穿一条单裤,有本事别感冒发烧啊!臭美不穿棉冻死不可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有了风度也不能忘了温度,仗着年轻火力壮美丽战严寒,教训不来则已来了就不轻。妈了个x的,冻得得得瑟瑟谁冷谁知道!
“牛仔裤,厚。”
“再厚也他妈是单裤!”
小孩儿给安睿吼得直缩脖,安睿沉口气,火气依然鼓噪。没辙,来时路上小孩儿哭哭笑笑,乱七八糟玩命说着听不清的胡话,眼皮跟502黏上似的,就是张不开,活似半仙起乩。他是第一次见人发烧这反应的,不知道其他烧糊涂抽风的是不是也这样,吓死个人。他都快吓死了,吼两句发泄发泄谁还敢把他咋地?
“对不起,安哥,我以后包成爱斯基摩人再出门。”
“别介,继续耍单吧。什么时候冻死什么时候完。”
小孩儿鼻子一皱,安睿恨不能嚼碎自己舌头。病人的心是脆弱的,他再不体贴也不能往死了打击,万一真把小孩儿挤兑死,难受的还是他。
“真是,越来越不懂事,越来越不会照顾自己,成心让人担心,是不是?”
大半夜的来那么一通电话,但凡想象力丰富,心脏衰弱的都得给吓死。那种绝望无助的语气,分明要寻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