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高兴地拿来梳子,搬着小板凳坐在他面前。
何咏声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用梳子小心地梳理着:“头发有点儿脏了,一会弄点水洗洗吧。”
桃花说:“爸爸,你能不能不要生妈妈的气呀?妈妈很不容易的,她一个人在家很辛苦。要照顾我,还要照顾弟弟,还要干活。爸爸不在家,妈妈可怜,桃花和弟弟也可怜。”
何咏声听到孩子纯稚的话语,内心有点发酸。
梳好头,何咏声叫她:“去找你弟弟玩吧,爸爸去给你们做晚饭。”
桃花听话地去了。
鞋子有些脏了。
他坐在院子里,面前摆着一盆清水,手里拿着刷子,仔仔细细地刷他的皮鞋。付宜云背着背篓,从外面回来。她脸上都是汗,穿着蓝色的旧衣服裤子,手里握着把镰刀。看到何咏声回来,她神情有些讪讪的。
何咏声刷完鞋子,进厨房里去做饭。
付宜云跟着进门,忙要接过:“我来做吧,你歇着……”
“起开。”
何咏声皱眉:“一身的汗……也不去洗洗,过来干什么。”
付宜云讪讪地收了手。
她出门,去弄水,简单擦洗了一下身体,然后来到灶前烧火。何咏声在那煎炸烹炒,弄了不少菜。他一下厨,家里油瓶子里的油,就顿时少去了一大半,付宜云看得心疼,也不敢说。他菜确实做得好。
几样简单的小炒,做得也是色香味俱全。孩子们高兴地拾起筷子。付宜云不敢夹菜,只是默默地低头吃着米饭,何咏声白了她一眼:“吃菜,光吃白饭做什么,谁委屈你了,不让你下筷子。”
付宜云低声说道:“给孩子们吃吧。平常他们都没机会吃肉。
何咏声沉着脸,夹了一块肉放到她碗里:“让你吃你就吃,管他们做什么。他们自己长得有手。”
吃过饭,付宜云要去洗碗。
何咏声看见大儿子春生:“你不要洗,让他去洗。”
春生叫嚷起来:“我不洗。为什么不让姐姐洗。”
何咏声斥他:“你姐姐天天都在洗碗,你才洗过几次碗?今天就该让你洗。”
他数落付宜云:“这孩子真是让你惯坏了,一天什么活也不干。他也七八岁了,别老惯着他。”
春生不服气。桃花护弟弟,又怕爸爸妈妈吵架,赶紧说:“爸爸,我去洗吧。弟弟还小,不会洗碗。”
付宜云默默地给丈夫铺床。何咏声洗了脸,刷了牙,付宜云已经将床褥换好。
他爱干净,每次回家,都必须换新的床被。付宜云看他脱了外套,坐在床上。她抱着刚换下的被褥,要去洗。
何咏声说:“今天别洗了,明天再洗吧。”
付宜云轻轻应了声。
何咏声说:“你也别出去了,晚上就在这睡吧。”
她再次应了声,而后端了一盆热水来,要帮他洗脚。何咏声实在有些不耐烦,他并不需要一个奴仆。
“行了。”
他把脚拿开,不让她碰:“该会的不会,一天到晚只知道做这些。我自己会洗,你去洗你自己的吧。”
付宜云面红耳赤,有些羞愧地起身。
付宜云独自去门外洗了脸,洗了脚,又漱了口,这才回屋上床。他已经睡下了。
他背对着床外,付宜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是忐忑。她躺上床,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他。
他闭上眼睛,冷冰冰地说:“睡觉吧。”
付宜云那一刻,突然有一种想死的欲望。
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明明白白提醒着她,她是一个污秽的人,他对她是多么的厌恶。哪怕是她匍匐在他脚下求他,他也不愿意碰她,不愿意看她一眼。这些日子,他对她的态度有些改观,她以为他原谅她了,然而实际上他还是嫌弃她的。
付宜云意识到,她此生在他眼里,都将是一个污秽的人,是一个恶心的存在。他是那样固执的人,永远也不会改变对她的看法。不会,再过五十年一百年,他都不会!他多么正直,多么有责任有担当,哪怕这么恶心自己的妻子,也还要忍受她,没有将她抛弃。他占尽了道德的高点,仿佛是一个完人,尽情地羞辱鄙夷着她。而她就是一个臭了的鸡蛋,明知道自己臭了,还硬要贴着他,硬要绑着他,成为他人生的负累。她是坏人,而他在委曲求全,在受她的折磨。她对他来说,就像牙齿上沾的韭菜皮子,抠也抠不掉,涮也涮不掉。就像他皮鞋上沾的泥点子,像头上的虱子。
她忽然真想找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她以为跟自己睡在一张床上,他会恶心得失眠呢,然而他竟很快睡着了。
付宜云一整夜未睡。她平常干活很累,总是一上床就累得昏了过去。她从未像这样,一整夜都睡不着觉。她又想起了上一次自杀。上一次自杀没死成,醒来后,她还有点后怕。然而此时,她忽然感觉,自己活得真没有什么意思。她从小就没有母亲,父亲和兄长对她也不好。她一直在孤单和恐惧中长大,没有得到过任何关爱。她本以为他是个好人,嫁给他,自己会得到幸福。然而结果却是如此不堪。他没有错,他什么都是对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十年夫妻
鸡还没叫,她就起了床。
她去洗了衣服,去挑了水,然后做了早饭。天还蒙蒙亮,她乘着清晨的薄雾,去了镇上,她看到有卖耗子药的,买了一包耗子药。她起得太早,回到家,家人们都还没有起床。
她打开那包耗子药,却没勇气吃下去。何咏声看到了她鬼鬼祟祟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