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咏声说:“爷爷早上刚刮了胡子。”
灿灿说:“下次爷爷不要刮,等我给爷爷刮胡子。”
何咏声便笑:“好,下次留着给你刮。”
他抱着灿灿,坐在门前的椅子上说话。灿灿挣扎着,从他的腿上爬下来,回屋去,倒了一杯水。灿灿捧着水给他,说:“爷爷你喝水。”
何咏声感动得热泪盈眶,说:“爷爷要喝茶水。”
灿灿于是又回屋,拿了茶叶罐子来。
他抓了几根茶叶放杯里:“爷爷够不够?”
何咏声说:“不够,再放点。”
灿灿又放了几根:“爷爷够不够?”
何咏声说:“还不够。”
他抓了一撮茶叶,放进杯子里。
灿灿说:“爷爷放了好多茶。”
何咏声说:“爷爷爱喝浓茶。你喝不喝?”
何咏声将杯子递到他嘴边,灿灿捧着喝了一口:“好苦。”
何咏声笑,于是又教他开始念古诗。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他念一句,灿灿念几句。念上两遍,灿灿就会背了。
他教孩子唱自己小时候学过的童谣。每当他唱起这些歌,就会回想起往事,眼中不自禁地蕴含热泪。据说人老了就会这样,一是憋不住泪,二是憋不住尿。
想要的人,说走就走
到了赶集日,他总要带着灿灿去赶集。
灿灿趴在他背上。走了一段路,灿灿说:“爷爷你把我放下来吧。你背着我太累了,我自己走。”
何咏声说:“没事,爷爷背你。”
灿灿说:“太远了。爷爷会喘不过气的。”
何咏声将他放下来。灿灿牵着他的手,蹦蹦跳跳踩着树叶:“爷爷现在牵着我。等爷爷老了,就换我牵着爷爷。”
这孩子说的每句话,都让人感到窝心。
也没人教他,他自己就会说。何咏声想起了女儿桃花,当年也是这样。
有了这个孩子,何咏声感觉自己的晚年不孤单了。他的心灵忽然有了皈依之所,就是小小的孩子。他对春生两口子,也态度好了一些。
他有时给儿媳妇拿点钱,让她补贴家用。
尽管兰英不太喜欢这个公公,何咏声脾气暴躁,爱骂人,在家里唯我独尊,而且将钱捏得死死的,整天大手大脚地乱花,也不考虑孩子,但何咏声却能理解儿媳妇。只是因为春生不争气,家里太穷,日子不好过,所以兰英才会整天满嘴都是钱。其实儿媳妇没大毛病,人不坏,又能勤俭持家,就是脾气不好。春生那种人,哪个女人嫁了他,都不可能好脾气。他知道春生不听,但还是忍不住劝他:“你媳妇是个好女人,勤快能干,吃得苦,心地又善良。你整天不着家,家里的活全都是她在干。你得好好珍惜她,别整天在外面不三不四地勾搭。也好好正经做事,想办法赚钱养家。你不要总指望我拿钱。我和你妈晚年也要生活。你自己的老婆孩子,还得你自己去养。”
他说这些,都是为了灿灿。他不想看春生这样胡闹,把好好的家给搅散。
春生说:“我也想赚钱,可是种地能赚什么钱。我就想做生意。”
何咏声一听他说做生意,就知道他又在惦记自己的钱,顿时骂道:“让你干点正经事你就整天想做生意,你也不看自己是什么材料!你从小到大做什么事有个常性?吃不得苦,拈轻怕重,三心二意,就你这种人还想做生意。你想做生意自己去找钱,别来问我要。”
何咏声简直要被这混蛋儿子给气死。
灿灿到了上学的年纪,每次考试都能考一百分。
何咏声亲自辅导他功课。他学习也很专注刻苦,读一、二年级时,就会自学高年级的书。有一次,灿灿对何咏声说:“爷爷喜欢有出息的孩子。我要好好读书,有出息。以后长大了,带爷爷去北京看长城和天安门。”
何咏声心里被这孩子感动得无以复加。
他生平没有得到过多少温暖,幼年时备尝辛酸,没得到过父母爱。结了婚,跟妻子感情不和,跟儿女也关系僵硬。唯有灿灿,让他体会到了亲人的感觉。他爱这个孩子,胜过爱自己的命。孩子生病发烧,他急忙带去医院,从不敢怠慢。孩子不舒服,他整日整夜地抱着,在床边照顾。灿灿病中醒来,也只要爷爷抱,不让别人抱。灿灿八岁了。
他都已经是个小男孩,能帮大人端茶倒水,干很多活。他还会帮妈妈买醋,买酱油,帮妈妈剥蒜。
何咏声那年四十五岁,还没有退休。
他还需要工作,每周往返剑门关和家之间。平日他不在,灿灿便由奶奶带。
这天深夜里,灿灿突然发起了高烧。
其实前几天,灿灿精神就有点不太好了,有点发烧。但家人没放在心上。付宜云虽然带孩子,但她也要做家务,家里面,她也不主事。她发现孩子发烧,好像生病了,便跟兰英说了。兰英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感觉烧得不厉害,便说再等等看看,兴许过两天自己就好了。毕竟去看病需要花钱,家里太穷了,根本没钱。加上春生也不在家里,她一个人要农忙,天天起早贪黑的,也没空带孩子去镇上看病。
灿灿是个懂事的孩子,兰英跟她说:“妈妈忙,没空,你忍一忍好不好?等过几天妈带你去看病。”
他就说:“好。”
身体难受,也不肯说,只是默默地忍耐着。因为妈妈干活很辛苦,他不想给妈妈添麻烦。这么着拖了几天,兰英以为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