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明明的是草药。。。为何到了底层就是这些烂草?”
头一次,谢清晏深感无力。
靳渺笑了笑,嘲道“你怎么那么肯定,国家的就是真的能防时疫的草药方子?万一这烂草药包,就是国家拿来糊弄平头百姓的呢?前线战事吃紧,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功夫不过是安定后方人心罢了。”
闻言,谢清晏摇摇头,主管此事的户部尚书是幸世邈的人,幸世邈用人一向看人品,定不会选些贪官污吏上去。
她笃定道“不会的,一定是被人层层盘剥,户部的堂官都是些干净正直的能臣。”
“这些物资的采购都由户部尚书侍郎共同经手,再分而下。你既这么肯定他们的人品,那克扣贪污之事便出在下面,那我问你,下面的官吏拿这些现成的药材有什么用?”
谢清晏想了想,这些免费分的草药定然不会太贵重,虽不至于是烂草,但应都是些寻常可见且廉价的药材。既要贪污,那便要倒卖;既要倒卖出好价钱,那便得倒卖极大的量。
谢清晏答道“应都拿去黑市倒卖了。”
平常小商小户定然不敢在此时,收下这些赃物,所以销赃只能去齐京的黑市。
闻言,靳渺想了想,似乎也有这种可能,便道“你既这么笃定,那明日我们也来此地碰头,去黑市看看能不能买到本应出现的赃物。”
。。。
上午布施时,谢清晏总是不舍得给人多打些,觉得能多救一个最好。。。而下午,自从她知道这不过是一锅烂草水,给人打汤便觉得分外地于心不忍。
毕竟,像上午那大汉般的人,都是少数。大部分的人不明真相,接过她手中的烂草水时,还连连道谢,觉得这是慈悲的拯救。
她能做什么呢?对她的子民,她什么都做不了。
谢清晏想着,或许当初批折子时,她能耐心些多动动脑子,或许就能想到更好的办法,或许就真的能救些人。又或许她这个太子该更称职些,亲自督办,早点亲自下来体察民情。
念及此,她心中又生出悲凉——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天灾尚可躲避,人祸要如何避免呢?只要一朝人心尚在,人心尚存,便会有恶,有争斗,有侵略。
面对眼前黑压压的人群,谢清晏觉得无力极了,她这个太子再称职,难道就能真正拯救多少人吗?
救不完的,救不完的,救不完的。
然而,她心中虽如此消极地想着,但手中打汤递碗的动作还是麻木地进行着——幸好,稻草芦苇虽无功也无害;幸好,这里面还有一味清热解毒的蒲公英。
一位老妇颤颤巍巍地接过她手中的汤药,喝了一口润了润干裂的唇,感激道
“唉。。。还是天子脚下好啊,还有散汤药的父母官。。。也不枉我们逃难至此啊。。。”
这句话带给谢清晏的震惊不亚于知道所谓的汤药不过是烂草包,她的声音竟也如那老妇一般颤起来
“您说。。。您说这已经是好了吗?”
黑色的汤药映出她迷茫的神情,问这话时她甚至不敢看那老妇枯黄干裂的脸——那张脸,太像。。。太像不被佛祖普度的众生,太像被她随手抛掷的折子上的黎明百姓。
那老妇被她问得莫名其妙,震惊的神情仿佛在说她不知好歹,道“这还不好啊?小公子。。。除了这齐京,你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走。。。都是穷苦啊。。。能有一碗汤药,已经是天家的恩赐了。。。”
原来,这些蝼蚁般的平头百姓,要的东西这么简单——不过是上位者给他们些虚伪的尊重,再给些面子上的抚恤,就足够让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恩赐。
谢清晏苦笑,想到如果自己没有生在帝王家,眼下这黑压压的队伍中,定然也有她一份。在炎热的夏日,排上一两个时辰,等着一碗烂草水。
“阿婆。。。我再给您打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