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稍歇,天渐放晴。
云层厚重高悬,殿角寒黛微淌。
身穿各色官服的朝臣依次走出宣政殿。
沈持刚出丹青门,便被人叫住了。
沈持瞧着挡在面前的侍卫,看向一旁停着的青色鎏金锦盖辂车。
辂车里的人抬手掀开帘子,露出那张儒雅温和的面容。
沈持见状,忙向那人抬手行礼:“下官拜见太师大人。”
萧澜一身紫色朝服端坐其中,点头道:“沈大人不必多礼。”
沈持一脸惶恐地拱手站在原地,心下惊疑不安。
沈家虽是世家之一,在京中却不过是领个闲职,和萧澜这等权臣根本挨不上边。
思来想去,还是不知萧澜这尊大佛突然叫住自己所为何事。
萧澜和颜悦色地瞧着沈持:“沈大人,萧某素来听闻沈大人爱画,可巧,萧某近来得了东晋顾恺之的一幅绝世名作,经典行人鉴定了一番,真迹无疑。沈大人可愿同萧某临轩饮茶,共赏名画啊?”
他嘴角带着和煦笑意,眉眼如同四月暖阳,分外温和。
沈持虽说入京不久,但是也早就听闻萧澜是个笑面虎。
面上平和近人人畜无害,动起手来杀伐果断不近人情。
只是……
顾恺之的名画……
他沈持自小酷爱名画,尤其崇拜顾恺之的画作,只恨真迹难寻,最后只得重金求买了一幅《女史箴图》的赝品以解饥渴。
萧澜竟有顾恺之的真迹,若是能一饱眼福,也算是无憾了……
他焦灼地搓了搓手,再三犹豫,确定自己在朝堂上只是个边缘人物,牵扯不到什么派系纷争,这才下定了决心。
沈持拱手作揖:“那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澜满意地点点头,让人给凳,请沈持上车。
沈持让自家等候的车子先回去,忐忑不安地撩起衣摆进了车内。
车内空间不算小,但沈持还是如坐针毡。
他僵硬地往车门方向挪了挪,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官服上的绣纹。
说不紧张是假的,就算是世家之的卫家,都未必有资格跟萧澜坐在一个辂车里。
萧澜何许人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萧家先祖当年助梁氏开国,与太祖皇帝情同手足,先后救太祖于危难之间。
因此自大昭开朝以来,虽废三公,却唯余太师位给萧家,太师自此不再只是虚衔,而是凌驾于三省六部的实权辅政大臣。
历代后宫主位也皆出萧家,萧家权势历经四代,如日中天,屹立不倒。
说些大逆不道的,当今圣人也是背靠萧家和太后才能坐上那个位置。
若不是得了太后青眼,那至尊之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一个低贱宫人之子来坐。
他捏了捏衣摆,颇为谨慎地开口恭维:“那个……今日,今日太师大人在朝堂上提出依流脉探寻旱涝之方,早筑堤坝防患于未然,实是治水良策!太师大人英明!”
萧澜轻轻笑了一下,他垂着眸子慢条斯理地折着手中的帕子:“南河流沙,枝水断流,不可谓不危,小小提议罢了,不值一提。”
沈持忙抬手恭维萧澜大义。
萧澜目光含笑,缓慢地转开话题:“沈大人举家迁至夏阳城,家中一切可安?”
沈持闻言眉头轻跳,看来萧澜找他非官中之事。
那便只能是私事了。
他心里没底,嗓子骤然虚软,小心赔笑说:“有劳太师挂念,家中一切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