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玄快步走进神殿,神官们刚把证词整理誊写好,躬身递给宝座上的水德玄帝。
见到祝玄,水德玄帝掂了掂手里厚厚的证词,淡道:“跑到我这老头子面前弄虚作假,天界的年轻小辈,自以为是者甚多。”
祝玄接过证词翻了翻:“假的有时候比真的好用。”
“哦?”
水德玄帝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他,“为父以为你不屑此道。”
祝玄从袖中摸出一本半旧名册,与证词一并交还水德玄帝:“这是源明帝君召集千岁以上八千岁以下神族上界领神职的名册。”
他顿了顿,再补一句:“从嗽月妖君的妖府密室里搜到的。”
水德玄帝看着手里的半旧名册,不禁失笑,妖府密室?这是什么简单粗暴的造假!
不过,他说的对,越是简单粗暴的证据,有时候越有用。
他若有所思地望向祝玄:“你和季疆重振刑狱司,这些年弄得风生水起,怎么突然换手段了?”
刑狱司明里暗里跟源明帝君较劲的事,他也有耳闻,祝玄天性里带着一股不服输不低头的孤傲狠劲,这种明争暗斗他多半玩得愉悦,花样百出,最后用阳谋打倒对方。
水德玄帝确实没想到,祝玄会在输赢即将到来的时间点,用脏手段给对方致命一击。
祝玄沉声道:“我没空再与这些蝇营狗苟的家伙拉扯。”
他有更重要的事,在此之前,他要将一切隐患排除。
水德玄帝看他的目光里又多了一丝探究。
自小到大,祝玄都是稳妥的,在真正重要的选择上几乎不犯错,可他现在隐隐有一种不稳的感觉,好像强行压抑着什么。
是为了那吉光一族的少君?
水德玄帝回想起妖府废墟里的情景,吉灯少君发尾断了一截,而祝玄手腕上缠着几绺被切断的青丝。
看样子丢弃在众生幻海里的四情是收回了,然而未竟的前缘还在纠缠。
放不下的竟然是祝玄。
这可不行,一念对情避如蛇蝎,一念却又如痴如狂,这不是好兆头。
水德玄帝正欲开导,却听祝玄突然问道:“父亲与季疆提过扛劫的事?”
是递了一封信,以季疆的性子,说不定要出什么乱子,是以水德玄帝派了身边最得力的老神官一直暗中观察,可季疆的反应着实让水德玄帝猜不透。
源明帝君找来,搬出亲情大说特说,季疆没有乱;青鸾帝君找来,哀求哭泣,季疆还是没有乱。
一切迹象说明季疆是愿意的,既然愿意,为何不肯醒来?
水德玄帝道:“为父说过,逆身玄冥阵从不是什么万全之策,这一天迟早要来。”
——这一天迟早要来,祝玄心里清楚,他相信季疆也心知肚明,先前肃霜讲述被嗽月妖君捕获的经过,有关季疆的部分虽说的不多,可他一下便听出了异样,季疆是一心求死。
或许是幼年遭遇之故,祝玄与水德玄帝父子情是真,可他对他从未有超出界限的期待。
季疆却不同,天上地下,他在乎的就那几个。是天真也好,是执着地拖着一部分不肯长大也好,他对水德玄帝怀有期待,像孩子期待真正的父亲。
祝玄低声道:“父亲,您救下的,是两个天帝血脉继承者。”
他静静看着水德玄帝,这向来古井无波的大帝忽然叹了口气,起身道:“祝玄,为父心中,天上地下,万物众生,一切秩序井然最为重要。季疆不适合做天帝。”
不适合做天帝,所以他这样轻描淡写选择让季疆扛劫,平淡的像是抹去纸上的错字。
“为父说过,天地秩序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