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经历过很多别离。
别离至亲,别离故土,别离显赫,别离爱人。那些别离之前我都想不到这是永别,而唯有这次,我清楚的知道,山高水长,再无相见。
我想我是应该哭的,不在他面前,也该在转身后。可我流不出一滴泪。就算挛鞮日后记起我,想到的也一定是骄傲的背影,仿佛从不曾迷茫不曾彷徨,是楼兰风沙中那个高贵公主的模样。
每走一步,都在离我最后的软弱远一分。
然我终究没有忍住回了头。他在我身后牵着马,一副静静等候的模样。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终于能够跑回去,紧紧抱住那个耀眼如太阳的人。
我不喜欢他。因为他太耀眼,太明亮。耀眼到足以灼伤我,明亮到我配不上他。
我在他耳边说“挛鞮,你会是匈奴,最伟大的单于。”
他会以为我要说这句话才抱住他。然而哪个是我的情不自禁,我自己知道就好了。
我记得就好了。
当我踏上日华宫前的汉玉庭时,再次感叹了挛鞮的神通广大。
日华宫是刘德藏书之处。临在湍急的滹沱河畔,等闲不得入。挛鞮在草原做乌维单于,未料中原也这么遮手为天。
我扯扯身上的婢女服,推开刘德的房门。
他似乎清减了。
我看着他把一卷校注累到案边,骨节分明的手。目光一寸寸挪到他的脸上,依旧淡漠的神情,总是蹙起的一双眉,眉下清冷的眼。
我放下茶盘,轻轻唤了声“老师。”
刘德抬头,看了我一阵子,道“坐。”
一如从前。
他离开楼兰时,我没有去送他。那之后我一直在想重逢之日该有多么感人。而当他再度折返,我却日日夜夜都在想,怎么毁了他。
看到他,就想起乌沉的天色,父王干枯的手,以及锁链,雨和火。
我坐下。他从茶盘里取出一碟玫瑰糕,递给我。
我没有接“你忘了么?我喜欢的是豆沙糕。你们中原的豆沙,磨的香香软软的豆沙。”
他默然放回碟子,揉了揉额角“你来见我,想必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啊。”
我恍惚的笑了笑,“哪里,其实没有什么事。你甚至可以认为是一个叛国公主的痴心妄想,她来找你,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的那一天。”
我舒出一口气“我记得是你挑的日子吧,真是凑巧,楼兰难得的雨天。”
那是刘德离开的两年后。
刘德三年期满回京,我听说嫁到汉朝有一种方式叫做和亲。于是每天准时去父王座前闹,想让他把我和亲给刘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