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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页(第1页)

十五夜,月华似银,晴夜如洗。冷落隐身于高高树上,一双利眸密切注视着陈府内宅各个方向的动静。晚风轻拂,花叶沙沙作响,虫儿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合府上下一片安静。时间,一点一滴在月光流转中逝去,天色由深邃到微明,世界由沉睡到清醒,对于有些人来说一切仍旧如常,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今天,将不同以往。冷落同埋伏在各处的神捕碰了碰头,大家一致报告昨晚并无异状。冷落不由疑心难道是自己直觉错误,那大盗要等到下个月才会动手?或者,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要是非得那么矫情,也许十六才动手作案也说不定。所以在十五的前后三天里,冷落同几名神捕不眠不休日夜监视,为了证实陈老爷那宝贝是否还在,冷落通过杨知府发话让陈老爷自个儿去检查检查。没过片刻,冷落听到了从镶锦楼上传出来的陈老爷的哀嚎。八宝珊瑚树——当真不见了!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冷落不信,说什么也不信——那该死的月光大盗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了那东西!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六扇门的耻辱,是他冷落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他发誓——他发誓一定要抓住月光大盗,他要亲手把他送上断头台!……其实呢,陈老爷把那株高三尺宽四尺的八宝珊瑚树就藏在镶锦楼的房顶上。镶锦楼有两个房顶,一个房顶的上面还罩着一个房顶,两个房顶之间的落差产生了一个空间,正好可以容纳一尊珊瑚宝树。由于两个房顶上下摞着,所以镶锦楼的房顶看上去要比正常的房顶高上那么一截。至于月光大盗是怎么神鬼不觉的在众神捕的眼皮子底下偷走那么大一个宝贝的……很简单。镶锦楼两个房顶之间的落差所产生的空间横向面积很大,明月夜利用几个晚上的时间在那空间里做了个夹层,然后把珊瑚宝树藏到了夹层里。陈老爷看到原处没有了宝贝,诗情画意陈府陈善财老爷的珍宝“八宝珊瑚树”

被人盗了,这消息生了翅般一夜间传遍了月桂城。一时家中有宝的富豪贵胄人人自危,忙不迭地请保镖、修密室、造机关,唯恐自己收藏的那宝贝成为盗贼第二个下手的目标。温又良温老爷坐在自家花庭里愁眉不展。他也有一样宝贝,是祖上传下来的,一代一代,只能传给继承温家家业的人,据说价值连城。是什么宝贝呢?坊间传说那是一块用千年天山寒玉雕琢成的无字牌位。每到拜祭祖宗的日子,温家就把这寒玉牌位请出来供到祠堂里,全家参拜,祈福解灾。而在平时,寒玉牌位就被存放在温家专门建造的密不透风的暗室里,一共铸了三扇铜门,每扇门上三把锁,一共九把钥匙,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或不同人的手里,总之要想把这宝贝从密室里取出来,非要花上好大的一番功夫才行。温老爷对自家宝贝收藏的安全性还是蛮有信心的,因此他此刻发愁的并不是这个。他发愁的是他的那个不学无术的大儿子,一不愿考功名,二不愿学经商,成日只知花天酒地逛勾栏泡酒楼,要么就是在内宅和屋里丫头们厮混,如此不成器要怎么继承温家偌大的一个家业呢?自古长子袭家业这是定理,可如今……可如今他下面的几个弟弟无论嫡庶哪一个都比他强,这却教温老爷如何是好呢?温老爷这厢愁得眉头都皱成了死结,偏偏那厢又有下人赶着这个时候来禀:“老爷!大少爷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如意姑娘和他房里的丫头们打起来了!太太现未在府中,还请老爷过去主持大局!”

温老爷这一听简直气得差点厥过去——那个什么如意姑娘,他早听说是什么百花楼里的妓女来的,偏偏他那混蛋大儿子作死也不承认,只说是红颜知己,不管不顾的留在了府中——这,这这,这要是传了出去让他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放呢!温老爷气得一路大步飞奔,来至温大少爷所居的白梅院,见院门外围了一大伙看热闹的下人,也顾不得去管,径直进得院去,才刚跨过门槛,便见一团黑影当头罩来,躲了一躲没躲开,那黑影正拍在肩上,偏脸一瞅,竟是件女子的鲜红肚兜儿,也不知被谁扔过来的。温老爷直气得肝儿都疼了,一把甩掉那肚兜儿,直奔了正热闹的正堂去,却见遍地狼籍,一群披头散发的女人衣衫不整地正打作一团,又是骂又是叫,谁也没看到温老爷进来。温老爷原地抖了半天,终于顺上一口气来,须眉倒竖大喝一声:“都给我滚!这屋里所有的人——全都给我发卖了!”

温大少爷当天并未在家,然而回府后也没能逃得了责罚,温老爷罚他在家禁足一月,绝不许踏出府门半步。如意姑娘被赶出了府去,白梅院的丫头也卖了十之八九,剩下的两个是府里下人的家生子,看在从小就伺候主子的份儿上还是让她们留了下来。温大少爷对此事倒是没什么所谓,反正丫头卖了还要如数再买新的进来,旧不如新,这是好事儿。白梅院闹的这一出温老爷严令府中所有知情人不许传到外头去,因而外间对此事一无所知,人牙子照例带了手头上待卖的奴仆们上门儿给温家挑,银钱卖身契等全部交割清楚。新给白梅院买来的丫头一共八名,四名负责洒扫的,两名负责传唤的,两名是大丫头,负责伺候温大少爷饮食起居的。那两名被留下的原白梅院的大丫头一个叫琴语,一个叫棋声,如今正立在正屋前台阶子上给新来的丫头们训话,都是些进了这白梅院当注意的事项、当守的规矩,以及大少爷的生活习惯喜好忌讳等等,交待完毕,各人回房安置行李,然后再由棋声领着众人将温府内宅熟悉了一遍,该见的人见了,该说的规矩说了,一番折腾下来也就到了晚饭时分,众丫头吃过饭,那温大少爷也刚好同温家人在前厅用罢晚饭回来了。“少爷,这两个是今儿新买来的大丫头,”

琴语边给温大少爷脱去外衫边道,“高一些的这个叫春草,矮一些的那个叫秋花。”

“嗤——”

温大少爷忍不住笑了,“这是什么垮名字?!换了。这个叫诗情,那个叫画意。”

于是春草就改叫了诗情,秋花改叫了画意。夏天昼长,吃罢了晚饭天也还亮着,温大少爷便换了家常衣衫,倚在院子里那张竹榻上翻书看,琴语让画意坐在榻旁的小杌子上给大少爷打扇儿。画意一边轻轻扇着一边抬眼去瞅大少爷手里的那本书,见封皮上写的是《蕉窗春情》。温大少爷看了一阵,只觉天气闷热心浮气躁,便随手将书丢开,眯起眼来假寐。眼缝中无意瞅见这个新来的小丫头画意两把浓密的睫毛,弯弯翘翘很是勾人,便睁开眼睛,伸出手指去摸那睫毛。画意正一心一意地扇着,忽见眼前多了只大手,不由吓了一跳,身子一仰便向后倒去,被温大少爷眼疾手快伸了另一只手托住后背,这才免于栽倒在地。“大少爷……”

画意想要站起身,被温大少爷轻轻摁住肩膀,只好又坐回杌子上。“扇罢。”

温大少爷侧过身,一手支着头,眼睛只管定定地瞧着画意。画意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却也不敢抬屁股走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打扇儿。温大少爷正看得认真,突然听得一个粗里粗气的声音响在头顶:“大少爷请用瓜!”

这一声儿倒叫大少爷和画意一齐吓了一跳,抬头看去,见是诗情正端着一盘子切好的西瓜,一双大眼瞪着大少爷。温大少爷觉得好笑:这是从哪里买来的憨丫头?手大脚大骨架大,脸大眼大声音大,竟然不懂得直视自己主子是不尊之罪么?这同他温大少以前那些长相甜美声音娇嫩的丫头们相比可真是相差太远了!再看画意,除了睫毛长、眼睛很好看之外基本上没什么可看的地方,相貌平平胸也平平,根本比不上琴语和棋声。转而一想,这两个资质下乘的丫头许是温老爷故意让买来的,免得再像以前那样……嗯嗯。温大少暗暗叹了口气,漫漫长日,竟是少了很多乐趣,这人生啊……着实无味得很。见诗情这憨丫头还在瞪着自己,温大少忍不住又笑了一声,一指榻旁小桌:“放那儿罢。画意,你来喂少爷吃。”

画意怔了一下,放下小扇儿,伸手便要去拿诗情手上的瓜,诗情瞪了她一眼,跨前一步竟将画意挤到了一旁,依旧粗声粗气地道:“还是小婢来喂少爷吃罢!”

温大少愈发觉得好笑:哟,这憨丫头还懂得争宠呢?她是对自己的尊容太过自信了呢还是对他温大少的眼光太没信心了呢?好罢,反正温家大少爷向来怜香惜玉——且不管这玉有多么粗糙罢,他从来不愿去伤少女的心的,就让这丫头开心开心,成全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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