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如一日,将军无怨无悔。他麾下的聂家军,所向无敌。即便失去了一条腿,他也始终含笑面对。
可这样的将军换来了什么?
一场阴谋,一纸合约,一份冷情。
摄政王的一句话,海青再无无敌将军,只有一位独身前往北国蛮邦作为交换之物的“聂公子”
。
“严武。”
清亮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依旧是背对着众人,不曾回头。
“属下在。”
反射性的应声,直到对方笑着指点,才明白自己现在已不再是他的属下。然而严武无悔,即便这里的人混入了摄政王的耳目,他也不悔。
或许这一声,是他最后自称将军的属下了。
“严将军,你折煞在下了。”
聂远之摇了摇头,侧过半身。他喝出一口热气,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
目光在严武身上落定前,已经将他身后整齐跪立的将士们尽收眼底。这些,都曾经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海青将领,是他聂远之的好兄弟。
“将军快起,兄弟们也都快起来吧。海青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他眼神坚定,在他的眼神下,不容置疑的威势依然存在。严武站了起来,他身后的将士们也纷纷站了起来。
而在他们站起身后,却震惊看到了另外一幕。
“将军!”
严武刚跨出一步,却生生顿住再难前行。
北风飘雪之中,那一身白袍披着狐裘的男子对着千名前来相送的海青将士及严武,撩起了膝袍,单膝点地跪了下去。
严武知道,他们将军的脚有伤。严武也知道,摄政王早就赦免了将军面圣时的跪拜之礼。他们的将军,在伤及腿后,便再也没有跪拜过任何人。
“远之有负海青,愧对圣上。如今唯有前往北国,以尽臣责,以报皇恩。今后,海青便有劳各位执戊守了。”
没有人阻止,没有人上前。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将军比任何人都固执。
聂远之缓缓叩首一拜,直起腰又道:“今西有平夷南有第戎,沙场湮灭儿郎血。但我相信我海青的将士,无论面对何种险境都不会退让。为了家中的妻女,也为了海青百姓的安危。祭已逝的弟兄与所有为海青戎马一身的忠魂!”
语毕,聂远之再次弯腰,俯身一拜。
直腰之际,脸上
不复刚才的肃然,而是恢复了一贯的温暖笑意。只是那温柔下的苦涩与决然,又有何人知。
“最后这一拜,是为敬我海青摄政王。如没有他,我聂远之依然是个逆臣贼子。如没有他,我聂远之亦不会有今天。”
吞下喉头的苦涩,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天佑我海青。”
接着,又是一叩首。
三叩完毕,他缓缓起身。几不可查的踉跄一步,却稳稳的用那受过伤的右膝勉强支撑。
“各位将士,前头便是北国境内了。远之谢过各位相送。”
拱手一揖,拉拢肩上的白狐裘袍,转身一步步稳稳的向前走,一步步走出众人的视线。
远眺前方,虽然已失去了一身武功,可他征战沙场多年,敏锐的直觉依然告诉他。不远处的前方,已经盘踞了大量人马。
一场离别后,便是一场“相迎”
。
昔日的柔情蜜意随着冷冽的寒风飞逝,誓言犹然在耳,却是物是人非。
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却执着的坚守着当初对你的承诺。墨彻,当年如不是你,聂远之或许早就死在京城某条不知名的街巷。
十年了,十年为你而沉沦,为你而征战四方,如今,依然是为你,甘愿远赴北国。只是在此之后,你是否还会记得自己,是否会在往后的岁月里,记得有一个名唤聂远之的男子,曾经为你而疯狂。
“果然是……太冷了呢。”
冷到,即使模糊了双眼,却依然感觉不到脸颊上该有滑落的温度。
蹬车而上,马夫策鞭。
雪下大了,北国的四季,一年中最为漫长的便是如此的严冬。而常年生居南方的聂远之,想要适应这里的环境,恐怕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