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安坐在车内,见人出去了,才抽出藏在衣袖中的手,将手中的匕首放在一旁。他听着他扬声吩咐侍卫护驾在周围,心内反而是十分的平静。
他知道扶苏心高气傲,又如何会甘心于二人如此的关系;也知道二人独处一车的境况下,若是这般起了骚乱,扶苏的选择有太多,而最好的那个,无疑是取自己而代之。
而对方的答卷,是毫不犹豫地冲出了马车。
嬴政在车外刀枪剑戟的打杀中徐徐闭了眼,想起扶苏面对自己时,曾经的憧憬和崇拜,如今的自嘲和不甘;也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让一切乱了套的夜晚,是如何开始,又是如何在两世轮回间,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的。
他承认对于扶苏,自己有太多看不透的地方,但有一点却一直是看得明明白白的。正因为太过清明,才无法……无法真正理智地对待。
难得地叹了一口气,嬴政竟是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
然而这个笑还未从唇边淡去的时候,耳畔忽然风声一起,他本能地一个侧身,便见一支箭簇擦着耳畔急急飞过,“噔”
的一声钉在身后的车墙上。
嬴政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回身去摸索那座上摆着的匕首。然而此时车身却剧烈地摇晃起来,紧接着马嘶阵阵却又戛然而止,想来是马匹也中了箭。
在这剧烈地晃动中,又有几支箭簇穿透车壁,破空而来。嬴政凭借着多年的征战经验,匆忙俯下身,将自己大半个身子掩藏起来。然而那匕首在方才的动乱中,却已然不知所踪。
嬴政心中明白,这么躲下去并非长久之计。并且以他此刻的处境,哪怕车帘就在身边,也无法掀开。
一旦掀开,教人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只怕就要被射成筛子了。
于是他沉住了气,一面在马车内小心地继续摸索着匕首,一面侧耳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打杀声忽远忽近,时大时小,却不曾断绝过。嬴政心中暗自思量,知道这次行刺怕是生了些别样的变故。
只是他身在车中,不知车外事,也不知扶苏一去究竟如何。
正思量着,便听又一波箭簇带着风声射了过来,嬴政猛一翻身避开,然而此番箭簇密集而数众,左肩头一痛,他知道自己这是中箭了。
然而好在翻滚之下,发现那匕首竟正好掉落在了手边。
正此时,车外的喧嚣似是隐约静了下来。嬴政心头一紧,伸手将匕首握住,藏入袖中,然后屏息等待着之后可能遇上的事。
好或坏,他都要一搏。
不久之后,只听闻一阵脚步由远及近地来了,紧接着,身后一亮,却是车帘被掀了开来。
光线射入的一刹那,嬴政手中银光一闪,只在须臾之间已然取得先机,将匕首指向对方的喉头。
不过终究是在离喉头还有一寸的地方顿住,没有再继续向前。
扶苏平静地看着抵在喉头的凶器,低声道:“儿臣救驾来迟,还望父皇恕罪。”
嬴政定睛看了他片刻,面色缓和了几分,这才收了刀,归入鞘中。他没有说话,只是同对方擦身而过,弓身出了马车。
接着光线,扶苏这才看清了他肩头长长的箭杆,不由得道:“父皇,这伤……”
嬴政浑然不觉一般,没有回答他,只是径自走了出去。
车外是一片哀鸿遍野的情形,显然是经过了一场鏖战。还陷入残局中的秦军听闻动静,俱是一愣,才纷纷涌上来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