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由了。”
燕时温声道“从今以后我们阿清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到任何想到的地方,成为想成为的任何人。世间万物,皆入你怀。”
将她困囿在方寸之间的梦魇,钉锁在无边长夜的仇恨……都将在这一晚消散。
清和眨了眨酸涩的眼,忍了四年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决堤,泪珠争先恐后地涌出砸在燕时的颈窝处,绞得他的心也跟着抽疼。他轻轻抚着清和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他的小神医在他怀里哭了很久,哭到最后实在哭累了,脑袋乖顺地撘在他肩上无声地掉眼泪,又乖又可怜,像只耷着耳朵的红眼睛兔子。
燕时安抚着他的小神医,趁她现在情绪逐渐平稳但意识还不太清,抓紧时机和怀里的人打商量,“我打架还蛮厉害的,酒也酿的好,价格便宜又实惠,出十文钱就能终身雇佣,阿清你考虑一下呗。”
清和哭得有点懵,突然听到他这番话打了个哭嗝,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答非所问道“……还是先处理伤口吧。”
刚要起身,又被燕时按了回去,“别动,让我再抱会儿。”
清和顾忌着他的伤不敢乱动,燕时就趁机得寸进尺地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沉默了一瞬,忽而沉声道“先前你总问我,无故帮你究竟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呢……我想要的很多,我想要你走出仇恨,无惧暗夜,悲喜直抒于怀;我想要你平安康健,事事顺意,随风自来去,山高水阻,都绊不住你……”
他突然哽住,出一声短促的苦笑“可我又贪得无厌,居然想抓住一束光……”
他是从死人堆里爬上来的,关于幼时的记忆只有阴冷潮湿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整日行走在淬毒的刀刃上,前面是毒燎虐焰,身后是万丈深渊,黑暗是没有尽头的,无论前进后退或者停滞,皆是死路。可他偏是个不信命的,既没生路那就自己杀出一条,京都第一杀手的名号都是森森白骨堆出来的。
“阿清,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混迹在脂粉堆里的情场浪子此刻却笨拙得狠,往昔哄骗勾栏间莺莺燕燕的漂亮话辗转口舌却一字也吐不出。他说出来的话向来只能信三分,优秀的杀人利器是不能掺杂感情的。他说话行事皆不带真意,逢场作戏,曲意逢迎,情真意切,背叛与被背叛,真真假假诸多算计不过只是惦记那人脖子上的脑袋。他以为,他这一生都要在这望不到边的暗夜里度过了,然而——
“我同你讲过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你不用费心去猜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怎么能让生于暗夜里的人见到光呢。
古井无波的内心起了涟漪,他从不肯将命数寄希在别人身上,此刻却孤注一掷,将自己所有都交付于这个执拗的小姑娘手上,重复着那句话,“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清和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怀里,外面雨势减缓,雨点敲打着石阶的声音被拉长,但他此刻却突然什么也听不到,沉默的一瞬像是有百年那么长。
过了很久,怀里的人带着沙哑的哭腔道“十文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
听到回答的瞬间,他的听觉回归,万物得以流动,雨声嘀嗒敲在心口。燕时长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他捏着清和哭花的脸凶巴巴地禁止她再讨价还价,“就十文钱,不买也得买。”
天色将明,燕时看到初春桃花从她的眼角一直晕染到耳侧,他前二十四年所受的苦痛在这一刻忽然都变得微不可提。
他曾说想折一枝三月里最明媚的春光给她,原是他错了,清和才是三月最明媚的那枝春光,上苍对他太好,折来厚赠于他。
清和顶着哭肿的眼给他包扎伤口,亭外夜雨骤停,长夜已尽。
前面的路因为下了一夜的雨变得泥泞不堪,两人相互搀扶着,穿过幽深荆棘遍布的青苔小径,迎着六月初阳踏上了祁城人马喧嚣平坦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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