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么惨淡的一年,在这家医院工作过的人都知道,每个人都曾经那么靠近死亡,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接连倒下,他们的遗体连同任何一件遗物一并火化。每个人都觉得,他们真实的存在过,然后又不留痕迹的消失。冬天的阳光总是朦胧,像是晕染在天上却不存在一样,怎么也照不进病房。何苏叶仰望天空,心,徒然被拉出一个缺口。他想,去看看妈妈。母校和医院离得很近,几乎就是隔一条马路。那年,学校封校,许多同学试图从后墙爬走,后来都被逮了回来隔离,最后还给了处分。自己曾经也想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他好久没有回家,而且他生命中至亲的两个人都在这家医院。但是,他不是害怕这场天灾,他只想知道他们在医院里好不好。终是未遂。斑驳的红墙上面,曾经夏日盎然的爬山虎早没了绿意,学校药剂房里面传来熟悉的中药味,cao场上枯糙丛生。老校区好久没有被打扫过了,如今都是研究生和博士生的天下,来来去去都不见几个人,只有那栋五层的办公楼时常有医学界的泰斗、专家、教授出现,多半是表情温和,面带微笑。他敲门进去,恭谨有礼,&ldo;杨教授,李介的论文我给他送过来了。&rdo;老人笑呵呵,&ldo;何苏叶?李介那小子怕是自己不敢拿过来怕我把他臭骂一顿?来,先坐下再说。&rdo;接过论文,翻了两页,&ldo;李介那小子进步不少,不对,小何,你帮他改过了?&rdo;何苏叶只得点头,老人摘下眼镜仔细询问,&ldo;真的不打算读临c黄那边的博?一心要改去中医内科,做顾平的博士生?&rdo;他深吸一口气,&ldo;决定了,我已经跟顾教授谈过了,大概年后就可以读了。&rdo;老人很惋惜,不住的叹气,&ldo;可惜一块临c黄的好苗子,被中医挖走了,这下你爷爷得笑的高兴,你爸爸怕是气得要跳脚了。&rdo;他笑笑,&ldo;我本来就是一心想学中医的,和家人无关。&rdo;老人点头,&ldo;也好,现在年轻人很少学中医,再这样下去,祖国的传统医学都会匿迹了,我们都知道你很争气,好好读!&rdo;聊了一会,他起身要走,杨教授喊住他,&ldo;对了,小何,能不能帮我个忙?&rdo;何苏叶点头,&ldo;杨教授您说吧,我尽力而为。&rdo;老人笑起来,&ldo;别那么紧张,不过是美国那边大学来个教授做场讲座,不过倒是对中医很感兴趣,我跟顾平说过了,先把你要过来忙这件事,你看有时间不?&rdo;他笑起来,&ldo;没问题,不过您要记得请吃饭!&rdo;中午下班后,何苏叶去花店,辗转了几家才买到了郁金香,搭上公车去郊区。墓园,是个鲜有人至的地方,但是几乎每个人一生之中都会来过,而且最后的归宿,也是于此。所以,人们总是希望,来的次数越少越好,毕竟,看着熟人离去,是件悲伤而又无可奈何的事情。他久久凝视着墓碑,妈妈在对着他笑,记忆中,妈妈总是微笑着。&ldo;苏叶,爸爸妈妈要去上班了,乖乖在家不要乱跑,饿了桌上有面包和牛奶。&rdo;&ldo;苏叶,考试没考好没有关系,只要努力就可以了,不哭了,乖!&rdo;&ldo;苏叶,妈妈知道对不起你,妈妈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陪你,甚至连去你家长会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可是苏叶还是很争气的长大了,而且还那么优秀,妈妈很为你骄傲。&rdo;他心里一阵酸涩,眼圈一下子红了,听医生说妈妈离去的时候,仍是微笑着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儿子,苏叶,你不要怪爸爸,是妈妈自己愿意去的,别怪他。可是,他还是怪了爸爸,他心里有个死结,时间越长越纠结,如今怎么也解不开。他把郁金香放下,伸手去触摸墓碑,一尘不染。他思绪绵长,一旦开始,断也断不了。&ldo;妈妈,爸爸仍是一个星期来看你两次吗,你知道吗?我好久没有见他了,不知道他好不好,你知道不?&rdo;&ldo;妈妈,我决定去读中医了,虽然爸爸一心希望我读心血管内科。你知道吗,我高考的第一志愿是中医,但是被爸爸擅自改成了中西医结合,所以我才会对他很有成见。&rdo;&ldo;妈妈,我很喜欢中医,大概和爷爷有关,小时候就喜欢看他摆弄中药,给人看病,后来有一天坐在摇椅上跟我说,苏叶,你的名字是就是一味中药。中医,不仅仅是中药,也是一门学问,各味药各种名称,有苦有甜有酸有辣有辛,然后制成药剂,各有各味,各有对症,但是其中治病医人的错综原理,如人生,没有几人能参透。&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