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触碰我的脸颊,密长的睫羽垂下去,犹如坠入冰河的蝴蝶:&ldo;你说假如我们从未相遇该多好?&rdo;&ldo;真可笑!说的好像你要死了似的!&rdo;我咬咬牙,不详的预感如爬藤攀上喉头,让我喘不上气,&ldo;弗拉维兹!&rdo;&ldo;叫我尤里扬斯…我更喜欢听你喊我的名字。&rdo;我点点头,深吸了口气:&ldo;尤里扬斯。你给我坐起来,好好解释这乱七八糟的所谓&lso;惩罚&rso;!否则我就回到波斯去,与你老死不相往来!&rdo;&ldo;你舍得?&rdo;耳畔落下一吻,他似乎笑了一下,&ldo;阿硫因,我的小爱神,假使我们永远也不会再次相遇,你也注定忘不了我了。命运待我,也不是残酷到底。&rdo;他凝视着我,一只手抚上我的腹部,眼里的光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他的背脊松弛下来,手无力的垂了下去。霎时间一种可怕的猜想占据了我的心胸,他就像是死了。猝然之间的死去了。☆、【xc】彼岸之距他就像是死了。猝然之间的死去了。剧痛骤然传达整个肺腑,我一把摘下他的面具,手指软得厉害,连抓握也难以做到。他额心血色的蛇形烙印一点一点褪淡,好像预示着他生命的流逝。我体会到迅速迫近的恐惧,慌忙捧住他的头颅。&ldo;尤里扬斯,弗拉维兹……&rdo;我揪住他的衣袍,声音嘶哑,&ldo;你醒醒!&rdo;而无论我怎样呼喊,他都毫无反应。这情景熟悉得可怕。恍惚之间我像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在神殿里捧着弗拉维兹的尸骨哀泣。我不知道是否是我我不够虔诚,所以才会堕入轮回地狱,一遍一遍的承受莫大的因果之苦。&ldo;别那么激动,你还有机会救活他的。&rdo;听见这声音,我一惊,抬起头去,看见一个人从水里冒出来,似乎已经在船下埋伏了很久。他像一只水鬼般爬上船,生着黑色尖甲的手指似要来碰尤里扬斯。我拔出匕首,一脚将他踹开:&ldo;别碰他!你是什么人!&rdo;那人在暗处阴测测地笑了,一双眼睛泛着隐隐红光,状似妖魔。背脊爬满寒意,我望了望四周,甲板上尸体横陈,遍地血腥,尤里扬斯带来的人近乎全军覆没了,只有一两个人还坚持着没有倒下,其中就有曾经被我打伤的那个蛮子。河面上弥漫着浓重的雾气,看不见两岸的轮廓,雾气中无数黑影若隐若现,水中漂浮着星星点点诡异的蓝光,像鬼魂的眼睛。最诡异的是,我能看见旁边大船映在水面上的倒影,那却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国王陛下站在二层的阶梯上,伊什卡德与一些黑衣卫士在船上奔走,似乎在寻找什么,甲板上很干净,一具尸体也不见。我意识到他们在找我,而我却也许被带到了非人间的地带。我悚然动容:&ldo;这是哪里?&rdo;&ldo;瀛海奥克阿诺斯的彼岸,你们拜火教的人称为&lso;虚空&rso;,冥界与天国的交界,无主鬼魂居住之所。&rdo;瀛海奥克阿诺斯的彼岸?这不就是传说中冥河的别称吗?&ldo;你说我们在冥河里?&rdo;我的背上寒意涔涔,想起那天晚上曾经在弗拉维兹身边见过他:&ldo;你到底是谁?带我们来这儿做什么?&rdo;&ldo;呀,吓到你了。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沙赫尔维,你也许听过我的名字。&rdo;他幽幽盯着我,站起来执起一支桨,黑衣飘荡,俨然像是冥河中的渡神卡戎。几十年前臭名昭著的弑君者,波斯曾经的最高祭司长,当年权力大得只手遮天,一度翻云覆雨,即使那时我并未出世,也对他的作为有所耳闻。没想到这个销声匿迹了几十年的神秘人物,就在我的面前。我忐忑地抓紧手里的匕首,怎么也猜不到他的目的是什么,又怎么有能力带人来到幽冥之地。沙赫尔维笑了:&ldo;说实话,我还真担心他不会跟来,但眼下看来,我真是有点多虑了。明明立誓要再生为无情人,却还不惜代价违背诺言……真痴情啊。&rdo;&ldo;你一定很迷惑是不是?&rdo;他弯下腰,我来不及阻止他拾起尤里扬斯的面具,将它翻过来,我才发现那正对额心的位置,镶着一枚反光的东西。我看了一眼手中的物事,它们似乎是一样的质地。这东西,显然跟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有关。我抓紧它,靠近船桅边,一只手展开伸出去,冷冷道:&ldo;我猜这个东西对你有用。如果不希望我把它丢进海里,就立刻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rdo;&ldo;别心急。我正要告诉你,没有你的帮助,我也得不到我想要的。&rdo;他张狂的咧开嘴,扫了一眼尤里扬斯。我用匕首瞄准了他咽喉。&ldo;诚如你所知道的,你见到的两个人是双生子。&rdo;他抚摸着面具,&ldo;只不过,是从一个人身上分裂出来的二重身,一个是本体,一个则是影子。&rdo;似有一道霹雳在耳侧炸裂,我的身体晃了晃:&ldo;你说什么?&rdo;他走近了几步,盯着我的手心:&ldo;你手里的东西,是&lso;珀尔修斯之镜&rso;的碎片,你一定听说过有关它的传说。传说中珀尔修斯曾一面镜子杀死了美杜莎,这镜子被美杜莎死去的怨恨玷污,成了邪恶的法器,可以打开通往冥府的大门,召唤亡者为自己的奴仆,也可以让人死而复生。&rdo;&ldo;世人皆以为这只是传说,但它真的存在,就被封存在尤里扬斯曾被软禁的那个神殿里。你大概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rdo;&ldo;在公元前,那儿被称为&lso;帕特农神庙&rso;,是供奉雅典娜女神的圣地,也是美杜莎生前的居所,她的墓地。&rdo;&ldo;这面杀死她的镜子曾被大流士掠走,为他的儿子薛西斯所用,后来又被亚历山大夺回,与他从东方带来的宝藏一起埋葬在神殿的地底。它经年累月的等待一个与美杜莎同样痛苦的灵魂,将它蕴藏的力量唤醒,成为她的使徒。那个人可依靠它死而复生,摒弃自己的痛苦与疾病,获得一具强大的新躯体。但代价也并不小,他要向她献出心脏,向她许诺不再爱上任何人,以毁灭为新生的养料。如果违背誓言,就要接受考验。镜子里被他摈弃的自己会找到他,他将吞噬他所渴望的,毁灭他求而不得的,最终侵占他的灵魂与躯壳。&rdo;我僵立住,听这诅咒般的句子汩汩流进耳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发抖。&ldo;你看,薛西斯是多么驯服的使徒,他冷血残酷,暴虐无情,半生都在血腥的厮杀中度过,只可惜,他还是没有善用它,对他的女祭司动了情。想想他的结局…&rdo;汗液浸透了全身,我的精神有些恍惚,匕首铬得掌心生痛。雨水浸透了尤里扬斯苍白的脸,他带头发已全然蜕变成近白的金色,仿佛在瞬时之间衰败的植物。他一动不动的阖着眼,脸颊凹陷下去,连骨骼的形状也清晰凸显出来,就像短短片刻走过了数十年岁月,成了一个濒死的迟暮老人。但也许,他已经死了。我深爱的人一直在我身边,竭力的向我靠近,而我却固执的驻留在回忆里,呼唤他过去的影子,于是他就像俄尔甫斯的爱人,只因一次回头而永坠深渊。&ldo;你知道救他的办法,沙赫尔维。&rdo;我咬了咬牙,&ldo;你说你需要我的帮助,你怎么保证你能做到?你扮演的又是个什么角色,怎么这样清楚他的事情?&rdo;他尖锐的指甲拨过我的刀刃,发出刺耳的声音:&ldo;我曾是助他复活的祭司之一。你如果不信我,我可以允许他的部下带他的尸体回罗马,而你,进入冥府帮我取一件东西,作为答谢,我会指引你带回他的灵魂。这个交易怎么样?&rdo;&ldo;什么东西?你要拿它做什么?你处心积虑地将尤里扬斯引来,就是要我帮你?为什么是我?&rdo;&ldo;冥河之水。&rdo;沙赫尔维笑了,&ldo;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别无所求,只求长生不死。至于为什么是你……&rdo;他挑了挑我的下巴,我躲开,狠狠划破他的手背。&ldo;除了你长的挺可爱之外,还因为你是萨珊王室的血脉,追根溯源,你们的老祖宗是薛西斯的后裔,他曾使用过珀尔修斯之镜复活,所以冥府永远为他的子孙后代敞开大门。多么巧呀,这世间命运就像一个轮回,都是冥冥注定,不是吗?&rdo;我盯着他的眼睛:&ldo;我答应你,但我要亲自护送他上岸。&rdo;&ldo;那我将等候你的归来。&rdo;☆、【lci】又遇故人(小小花)破晓之际,迷雾渐渐淡了。金色日轮将灰濛濛的河水晕染成温暖的颜色,却无法驱走我遍身的寒冷。河面上异常平静,像镜面一般映出深蓝的天穹,与我的倒影。我行尸走肉般的重复着划桨的动作,如同冥河的摆渡人。而船上躺的不是亡者,是我阔别已久又失去了的爱人。抵达岸边时,我才敢重新看向他的脸。我俯下身去,手指一笔一划描过他的眉眼,在他的嘴唇落下一吻。我将他背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海滩。淡淡的晨光投射出我们俩的倒影,相依相偎,仿佛多年前一样。耳边忽然响起空灵的七弦竖琴的乐声,飘渺又遥远,我轻声诵念起他最爱的希腊诗篇,盼望他能在冥府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