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君臣有别,注意礼数。”
他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劈头就问:“那个,奏折批完了吗?”
果真是耿直不阿的铁面学士。我一噎,搓了搓手,哈哈道:“这不刚松到吗……”
就算是赶鸭子上架,好歹也要考虑一下鸭子的奔跑速度吧。人家皇帝那是自小接受专业训练的,我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怎么可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就把人家几十年苦心经营的事情学会?舅舅略带鄙视地看我一眼,一脸我就知道你找借口,正色道:“既是这样,还望皇上能多加勤勉。后天便是登基大典,日后君临天下,国祚社稷系于一身,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我扶额叹息,有没有哪里有那种什么“如何当好皇帝速成班”
?我肯定头一个报名参加……他清了清嗓子,又道:“微臣还有要事启奏。”
“舅……王学士请说。”
毕竟一声“舅舅”
唤十八年,忽然要改成称呼,一本正经地叫什么学士,真心别扭。“皇上,如今叛乱平息,逆党伏诛,充分显示我姜国国力昌盛,些许毛贼不足撼动我国之根本。此乃上天有眼祖宗庇佑,实乃不可谓不大快人心……”
长篇大论一通之后,他切入正题:“只是罪臣袁君华为虎作伥,按姜国律例理当凌迟,为何皇上迟迟不肯发落?”
现在我可算知道了,文臣都是这般模样,说话之前要先铺垫纹饰一番。他说得振振有词,我却心头生出烦乱——这几日这些话反反复复有人在我耳边说,这个说完那个说,生怕我一念之差放过袁君华。我说:“他好歹也是我……朕明媒正娶的妃君,更何况围营当夜,他悬崖勒马及时撤兵,没有铸成大错,应当可以从轻发落吧。”
谁料,舅舅上前一步,分毫不让,据理力争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更何况皇上根本不曾与他成婚。所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皇上,此先例一开后患无穷,国运……”
我最怕他用什么江山社稷百姓国运之类的来压我,遂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此事再议。还有别的事吗?”
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一口气,抚了抚衣袖,又道:“近日夏国世子李元皓微服至此,重提和亲之事,请皇上慎重考虑。”
“他们想要谁?”
“微臣的学生苏越清医术卓越,在民间素有美贤名,李世子对苏越清甚是中意,道六公主素来身体孱弱,让他前去联姻可谓一举两得。”
他风轻云淡地说完,又风轻云淡地看向我,眸光锐利如刀,直刺进我的眼中。我猛地一颤,似有一只手狠狠地揪住我的心,然后用力地拧,仿佛要将我的心从胸口拧下来方才罢休。剧烈的痛楚如潮水一般没顶而来,细密的疼痛感席卷每一处感官,我甚至都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震惊还是伤心……眼前发黑,我想一次是余毒在我体内作祟。可我不能让他看出我的异样,只好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良久之后,我听见一个若无其事的声音说道:“苏越清的意思?”
“苏越清愿意为国肝脑涂地。”
愿意……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相信他?这就是所谓的永不离弃?指尖蓦然传来一阵刺痛感,我低头一看,竟是半截指甲生生掐进红木扶手之中,此刻已然断裂。殷殷鲜血滴落在明黄的罗裙上,氲开刺目的一片。49袁君华,你别死我深吸一口气,抬头迎上舅舅的目光,决然道:“不行。”
“为什么?”
“朕说不行,就是不行。”
他怔住,蓦地气势加强朗声道:“请皇上以国事为重。”
我冷笑,字字句句反问他:“朕何时不以国事为重了?和亲是国事,难道朕纳皇夫便不是国事了?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和亲番邦固然重要,但经此一劫,皇室凋零,为防别有居心之人再次作乱,兴旺皇室乃是当务之急。朕想请问王学士,难道诞育大姜皇嗣便不重要了?”
想来舅舅没有料想我会如此直白地说明要纳苏越清为皇夫,不禁大吃一惊,旋即试图分析其中利害关系,“可苏越清是李元皓指名道姓的驸马人选,直接拒绝恐怕会有碍两国邦交吧?”
“我姜国乃泱泱华夏大国,岂能任他蛮夷之邦差遣使唤?他们要谁,我们便给谁,试问国威何在?况且,姜国从未有过和亲的先例,便是战败之时,先帝亦是断然拒绝遥辇国皇子的提婚请求,难道要朕开此屈辱的先例?”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舅舅果真被我唬住了。愣了许久,见我神色坚定,他又改温言相劝:“皇上,皇夫之位非同小可,皇上初登帝位,江山尚未坐稳,宜选家世渊博的重臣之子纳为皇夫,以巩固统治,稳定朝纲。就算不喜欢也没关系,姜国人才济济,青年才俊多如牛毛,皇上不如广开后宫、公选秀男,相信定能找到合皇上心意的男妃。”
哼,政治联姻?我顶恨这些盲婚哑嫁、包办婚姻,明知道我钟情苏越清,还跟我摆什么选秀男的腔调!我不悦道:“王学士也说青年才俊多如牛毛,就算要和亲,为何不能另挑个出众的送过去和亲?再者说,朕要拉拢忠臣良将,为何非要通过联姻这么古板陈旧的方式?王学士是在质疑朕的能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