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水月苦笑道:“你说得好。既然来了,我也不后悔。何况我和天风俱已年迈,死不足惜。不过,你的孙儿呢?他年纪幼小,也要跟着陪葬不成?”
花无媸身子微颤,瞧了花镜圆一眼,心肠一硬,高声道:“他年纪再小,也是天机宫弟子,书在人在,书亡人亡。”
此话一出,天机弟子热血一沸,禁不住齐声道:“书在人在,书亡人亡。”
肃杀之气,弥漫谷中。
只在此时,只听一声巨响,天机轮终被击垮。众人心神一凛,纷纷握紧兵刃,群豪中有人叫道:“再不走便来不及了,大伙儿并肩子上,抓住这老虔婆,逼她说出秘道。”
不少人应声起哄。花无媸只是冷笑。
白不吃忽地怒起来,涨红了脸,指着起哄之人骂道:“操你祖宗,你们好歹也是个鸟汉子,死便死了,有什么好怕?他妈的,白某怎会与你们这些孬种为伍。”
贾秀才朗声道:“白二哥说的是。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当初咱们来救援天机宫,便是存了必死之心,怎地事到临头,却恁地没种。”
金翠羽也道:“不错,你们对梁萧时的豪气去哪儿了?以众凌寡,个个都是好汉,遇上鞑子人多,就连我这娘儿们都不如了吗?”
池羡鱼也踏上一步,道:“你们要与天机宫动手,除非从姓池的身上踏过去。”
云殊立在池羡鱼身边,淡然道:“加上云某一个。”
一时间,群豪分作两群,看似壁垒分明,实则人人心中都甚矛盾。此时间,遥听得元军的喊杀声,众人俱都明白,元军已开始闯阵了。“两仪幻尘阵”
一旦无法转动,威力大减,加上明归指引,元军破阵,只是早晚间事。
梁萧眉头一皱,忽道:“所谓‘书在人在,书亡人亡’,委实荒谬绝伦。”
花无媸怒哼一声,道:“你怕死便怕死,不要辱我天机宫的祖训。”
梁萧叹道:“正因你食古不化,所以空守着祖上留下的基业,却不明白天机宫的精神。”
花无媸怒道:“我在天机宫呆了数十年,还不如你明白么?”
梁萧摇头道:“你呆上一百年也是枉然。我问你,你算得出天机十算吗?算得出元外之元吗?”
说到算学之精,梁萧已是天下一人,无可匹敌,花无媸听到这话,顿时无语。
第十四章月照大江
梁萧目视众人,缓缓道:“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世间书籍,都是人写出来的。何况,若无善学善解之人,纵有亿万书卷,也与废纸无异。”
他望着花无媸,目中精芒灼灼,“书不在了又如何?天机宫不在了又如何?但使人还活着,天机宫的智慧便不会失传。”
花无媸虽然一生守护天机宫,但这个道理却从没想过,听到此处,不觉口唇微张,一时痴了。公羊羽这时叹了口气,道:“无媸,梁萧说得有理,人在书在,人不亡,则书不亡。”
花无媸撇撇嘴,心神陡然崩溃,靠在他肩头,放声痛哭。
此时间,元军的喊声越来越响。“苍鹤”
杨路半身是血,带着两支羽箭,跌跌撞撞奔过来,急道:“鞑子快通过石阵了。”
梁萧双眉一挑,沉声道:“我先挡一阵。”
提剑奔出。云殊等人也紧随其后。花无媸神色数变,忽地咬牙道:“随我来。”
说罢,带着众人走到一片光秃秃的石壁前,搬开一块大石,露出一节异常粗大的铁柄,柄上生满铁锈。花无媸将铁柄拉出来,对九如道:“相烦大师神力。”
九如走上前来,扳动铁柄,转了数匝,便听嘎吱声响,石壁向上升起,露出一座三丈方圆的千斤铁闸。九如将铁柄再转数匝,千斤闸也轰然升了起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寒风从中扑出,森冷冷砭人肌骨,洞中一级级石阶向上延伸,也不知通向哪里。
花无媸苦笑道:“这个秘道通往谷外,是家父元茂公暗中建造,当初我还觉得他谨小慎微,多此一举。如今想来,家父才是不拘成法,深谋远虑!”
她回顾众人,道:“各位请吧。”
公羊羽皱眉道:“你不走么?”
花无媸惨笑道:“我不留下来,怎对得起列祖列宗。”
话未说完,公羊羽和花清渊忽地不约而同,一左一右,点中花无媸穴道。花无媸不防丈夫儿子同时算计,不由惊怒交迸,但哑穴也被公羊羽随手制住,叫骂不得。
花清渊躬身一揖,苦笑道:“母亲得罪了,你年事已高,即便留下,也当是孩儿。”
公羊羽两眼一翻,怒道:“放你妈的屁,要走都走,不走都不走。”
花无媸心中恼怒已极:“好你个臭穷酸,点我穴道不说,还要拐弯抹角地咒骂我。”
心中将公羊羽反复痛骂。
花清渊额上汗出,嗫嚅道:“可是……”
公羊羽截口道:“我做你老子,还是你做我老子?立马召集所有男子女眷,统统离开。”
花清渊本无什么主见,公羊羽气势又自逼人,违拗不住,只得匆匆应命,召集众人去了。
此时间,“两仪幻尘阵”
前已成修罗屠场,元军士卒不断从石阵中涌出,箭似飞蝗,刀枪如林。梁萧四周尸体越积越多,同伴越来越少,剑下血光四溅,以他百战之身,也杀得手软。正当此时,忽听身后花清渊高叫道:“梁萧,云殊,大伙儿都撤了,你们也快退吧。”
群豪听了,纷纷后退,元军紧追不舍。众人且走且斗,不消片刻,已到秘道之外。花清渊指挥天机宫弟子,以弩箭守在秘道两侧,接引群豪。梁萧见状,忽施反击,直蹈敌阵,斩了两名百夫长,将眼前敌人杀散,正欲退回秘道,忽听得花慕容惊叫道:“云郎。”
回望去,只见云殊肩背腿上各中两箭,被数百名元军围在阵心,四周同伴早已死尽,云殊独剑迎敌,身法渐已滞涩。